一想到他,伏白臉上垂落極其沉重的情緒。芰荷見到他這番模樣,以為自己被他嫌棄,眼淚啪嗒嗒往下掉:“你沒事就好……”
她後退兩步,揉著眼睛佯裝很好:“我該回去了……”
手還沒碰上門栓,人就被他拉了回來,直接摟進懷裡,替她擦眼淚:“好端端的,又是怎麼了?”
伏白情緒低落,聲音自然沉了幾分。這話本沒有責怪的意思,可到了心思敏感的芰荷耳朵裡,可不得了了。
原本壓抑的嗚咽聲因為他的話,瞬間哭得撕心裂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就是個混蛋……親了不認賬,還對我發脾氣,我不要跟你呆在一起了,放開我——”
親了?
他的臉上一下赧了赧,記憶中雜亂無章的片段太多,本以為那只是在做夢,沒想到是真的。
小丫頭的唇又軟又香,嫩得跟水蜜桃似的,親上去簡直不要太美好。
如今這‘張’水蜜桃正喋喋不休的控訴他的罪行,沙啞得嗓子跟個吃了炮仗似的:“……我討厭你的自以為是,討厭你的不告而別,討厭你的隱瞞自私,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她每罵一句,就往他身上砸一拳,怕她手疼,就握住沒讓她再動手,小丫頭兒時被縱出的蠻橫可不是虛的,手不讓動,動腳總可以吧。
手打一次,腳踹三次,落腳點每次都還不重樣,伏白哭笑不得,不躲不閃,任由她耍脾氣,還得抽空給她擦眼淚。
到最後,芰荷鬧累了,不肯趴在他身上,推開他的環抱,撲進被子裡小聲啜泣,像個蠻不講理的鴕鳥。
小丫頭片子,過河拆橋。
粥菜要涼了,他走過去把她溼漉漉的碎髮撥弄出來,輕言細語安慰:“我沒有對你發脾氣,也沒想趕你走,那邊我已經派人過去通知了,你今天不用著急回去。”
又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彩紙摩挲的響聲:“張嘴。”
一顆糖塞進她的口中。
“路上給你買的泡泡糖不見了,太妃糖和摩登糖又極少,這個牛軋糖我嘗過,挺喜歡的,你一定也喜歡。”
芰荷臉埋在被子裡,小聲嘟囔著:“誰說你喜歡吃,我就一定喜歡?我才不喜歡呢。”
不喜歡還咀嚼得那麼香?
伏白對於她的口是心非習以為常,起身去端起托盤:“有什麼想吃的嗎?哥哥去給你做。”
身後一重,就知道小丫頭又扯住了自己的衣角,似是嫌棄著:“我喜歡的菜你又不會做。”
說得好像你會做一樣,小吃貨。
他把左手垂下去手心向上,像是在邀請。芰荷心頓時漏跳一拍,風聲吹得窗戶咿呀作響,掌紋上的脈絡有起有伏,粗糙厚實,像一處安心的港灣。
手指無措地扭動,要伸不敢伸,生怕自己會錯意,到時候又被他沉著臉教訓一通。
大掌的主人主動握住她的手,粗礪的指腹攥住纖白的小手,重力一緊,將人拉到前頭來:“丫頭,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他的臉色鄭重又沉肅,芰荷的心沒由來一緊,紅腫如核桃的眼眶又紅了:“你又要離開我了嗎?”
萬樹蕭條的枝頭,有一束嫩白嬌軟的紅杏率先鑽了出來,獨樹一幟,卻格外引人注目。
楚辭透過半敞開的窗扉,眼睛裡空蕩蕩的,眼底被水霧打溼。
三天前,吾伯闖進伏白元神被囚禁的井壁裡,與末梔對陣中,他顯露本體,以近乎自殘的方式抽出體內的神骨,將伏白和被楚辭藏在伏白體內的帝居一併救了出來。
而他,沒了神骨,在陣法裡跟一個廢物沒什麼區別。末梔阻止不了他的決定,眼睜睜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突然自嘲一笑。
這世上,沒有相互成全這種事。你來度我,我卻捨不得放手。
命運的齒輪咬得如此之緊,連喘口氣的氣力都無法提起。
記得哪裡看到過一句話:“那些看似毫無緣由的深情的確讓人感動,感動於它近乎純粹浪費的天真和近乎愚昧的盲目。”
呵呵,真是悲哀。
“啊——”
井壁裡的陰寒冷冽,在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中碎成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