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微愣,劉紹雲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說:“你還是不是兄弟,定天好不容易找我們出來喝一次酒,不鼓勵鼓勵他,反而要削減他的銳氣……”
“沒關係,”凡定天捏扁手中的酒瓶,又拎起兩瓶擰開,遞了一瓶給千面閻羅,“我只想為祖上爭光。”
語氣裡帶著無盡的落寞和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就算喘不過也得扛起這個擔子,誰讓他是凡家的人?
幾年之後,凡定天果然聲名大噪,可名聲越大,好的作品必須別出心裁。終於有一天,他創造出比祖輩唐三彩還要優秀的作品——瑪瑙雪玉。
很快,瑪瑙雪玉的價值被哄抬,一下直往九位數上飆,且有增無減。
劉紹雲聽到風聲,立馬奔向凡定天的住處。誰曾想他拒不見客,又來了幾次,還是如此。倒是千面閻羅來了兩次,而且兩次都是凡定天催請過來的。
“千面,我完了……”
渾身狼狽的凡定天蹲在燒製出瑪瑙雪玉的洞口,顫顫巍巍的把手往裡頭抻,火苗一下躥起來,像被潑了油般,火燒火燎。
千面閻羅蹙著眉看著這一切,旋即移向牆上那兩橫一豎的標誌,問他:“這是怎麼來的?”
“瑪瑙雪玉成功的前一晚。”
但凡手工藝者都會有一種預感,自己作品的好壞,取決於經年累月的厚積薄發,成敗在此一舉。
不用怨天,無需尤人。
那一晚,他打了個盹,在混沌不似夢的夢裡,來了個極有威嚴的白衣男人,他看了他一眼,旋即在牆上留下這個爻卦的標誌。
沒有任何交代,他甚至沒看清白衣男人的面孔,衣袖一揮,人就不見了。
他醒來後,轟動全球的瑪瑙雪玉誕生了。
千面曾經給他算過卦,他便將千面請來,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卻是:“把它一分為二,勉強能保住你的性命。”
他不信,並公然提出要拍賣瑪瑙雪玉。誰知在拍賣會前一晚,瑪瑙雪玉像擁有獨立的靈魂般,不斷在匣盒中閃爍著耀眼的碧光。鬼使神差的,他摩挲著千面閻羅留下的凜割儀,臉色越來越難看,髣髴下一秒就會一命嗚呼。
他終於承認這東西,並不是一般的凡人所能駕馭的。
拍賣會結束後,化作威尼斯商人的千面收到了半塊瑪瑙雪玉,另一半落在劉紹雲手中……
“千面,我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凡人而傷了生靈間的和氣?要不是他食言在先,我怎麼會用卑劣的手段奪走那半塊雪玉呢?”
劉紹雲循循善誘,“倒不如你我各一半,倒樂得清閒自在。”
這是帝居用仙骨凝造出來的世界,而真實世界裡,並沒有劉紹雲和凡定天。
千面閻羅猛然睜開眼,劉紹雲的嘴臉扔在眼前晃盪,四周無形的蜘蛛網開始擴大,一如他的反擊:“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瑪瑙雪玉落在無法駕馭它的生靈手中,只會削弱它的戰鬥力。”
劉紹雲被將了一軍,不怒反笑:“你不正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才收養了楚辭?”
不,楚辭是女媧唯一親授的弟子,不是他的義女,更不是洛閣的繼承人!她身上的重任,絕非一般人所能擔當得起的。
謠迷石……琉璃移魂陣……
瑪瑙雪玉……絲桐古琴……
破!
虛幻的夢境如碎裂的玻璃,在一陣尖銳的呼嚎聲中,碎裂成渣。
鬼臉蜘蛛深喘著氣,嗚啦啦的風聲依舊在耳邊呼嘯,他屏氣凝神,將體內翻江倒海的內息一點點沉下去。
繼續往下,有光源閃動在眼前,他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湛藍的天際,層巒疊嶂的翠綠簇擁著一座座優美的山脊,芙蓉潭澄澈見底,還有魚蝦各神遊來蕩去。
千面閻羅站在歡聲笑語的地脈上,身影隱約可見,若樹似山,衣袂在隨風擺動,不遠處有歌聲在迴盪:斷竹,續竹;飛土,逐宍……
歌聲嘹亮,時而縹緲空靈,時而高亢激昂,震顫人心。
他聽著,莫名熱淚盈眶。就像一個離家多年的孩子,跋山涉水終於找到回家的路。
“阿吾。”
如此熟悉的語調,除了以冷豔寒曇著稱的白酈,還能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