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曾告訴我,他將傾盡一生,讓六界再無高低之分,生靈與人,不以妖魔論惡劣,更不以神仙論高尚。我相信它,更相信將來一定可期。”
曹瑤瑤低著頭,頭髮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問她:“可以嗎?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楚辭朝她伸手,眼眸澄澈:“只要你願意相信我們。”
相信?不相信?
睫毛垂下眼瞼的陰影劃出一條又細又長的黑色弧線,曹瑤瑤對上她的視線,朝後退一步:“讓我見一見他。”
靈均步伐沉重走過來,接過楚辭的位置,用手托住蔣薜荔。
白色的瓷瓶飛旋在空中,塞住瓶口的布帛在轉動間勻速晃擺。漸漸地,瓶空投出一道細潤的光澤,像一把緩緩鋪開的扇子。兩魂六魄託著一張蒼白的面孔,在見到曹瑤瑤的那一刻,含笑敘舊,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你還好嗎?”
曹瑤瑤捂著嘴,眼淚嘩啦啦往下掉,一個勁兒地點頭。
蕭辰落地,被淨化後的魂魄得到了完整的軀殼,雖只有虛化的形態,卻已是難能可貴:“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深以為謝。可若是為此讓你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將永生難安。”
“我是......心甘情願的......”
蕭辰笑著搖搖頭:“那些屈辱的一切,我將畢生不忘。因為我會以此為戒,減少那些非人的欺壓和侮辱。答應我,讓今天的一切到此為止,好嗎?”
體內裝著一個強大靈魂的生靈,不畏強權,不謀偏局,從屈辱中吸取教訓,像勾踐那樣臥薪嚐膽,只為讓自己成為最後一個受難者。此後,六界不再有暴力糾紛,以和平共處之。
落在肩上的雪花不知何時已經飛散,明晰清亮的夜空,逐漸浮現出晶光閃閃的星星。
曹瑤瑤別過頭,胡亂抹了把淚水:“是我狹隘了。”
像是賭氣,更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我不該耽誤你轉世為人的機會......也不該在你原本完美的人生中添上一筆汙點......”
“瑤瑤,你誤會了”
電光石火間,鹿及州的州長癲狂撲過來,不知從哪裡來的刀直接砍斷曹瑤瑤頭上的稗子草,隨後大笑:“死了死了,都死了,你們誰都活不了,哈哈哈......”
“瑤瑤”
蕭辰撲過去想要抱住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穿過自己的手臂,掉落在雪地上,幾百年的妖力,緩緩消失在空中......
楚辭於心不忍,別過頭凝了一團靈力,輸送進蕭辰的體內,讓他暫時維持了人的形態。
蕭辰抱住曹瑤瑤,下頜抵上她的額頭,心裡灼灼燃著一團火:“你本可以躲開的......是我害了你......我已經死了,不需要你的保護......”
她張著口,無數的綠色液體從唇角流下來。當年因為自己,他成了那些人的俘虜,她對自己說過,再有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讓那件事情發生......
這個深濃的執念,支撐著她修煉出一種焚心蝕骨的毒藥,沾一點,就足夠折磨那些人一輩子。
她趁著還有最後一點力氣,從頭上拔下最後一片葉子,送到楚辭手邊,化作一瓶解毒的藥酒:“塗抹......在他們的耳後根處......就、就會康復......”
她看著蕭辰,奄奄一息的眼眶中滿滿都是他。她其實還想說,能夠遇見你,讓我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啊!
楚辭把解救瓶送上高空,將裡頭的液體煉化成霧,隨同飄動的寒風送進中毒之人的鼻翼間。
做完這一切,楚辭一把拎起州長,用靈術不斷捶打他的腹部,厲聲呵著:“出來!”
一縷藏在裡頭不知多少年的魂魄幽幽飄了出來,一見到蕭辰,立馬想要跑回州長體內,被楚辭直接攥住,用靈力圈了起來,像拍籃球般將魂魄狠狠壓進地下。
堆積在腳下的雪花四處飛躥,粗厚的雪堆在剎那間清理出來,露出青石地板的原本模樣,魂魄哭嚎著求饒,楚辭鐵了心,把他送進冥界:“從你加入謀害宿莽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責罰都不能倖免!你以為死後躲到自己曾孫的體內就相安無事了嗎,你錯了!所有欠他的一切,我都會讓你們償還回來!”
嫽澧族人,絕不容許他人欺辱!
絕不!
魂魄在淒厲的尖叫聲中,消失於漫天星辰的夜空。
她喘著氣,用雪花在空中劃出一條宛若鏡子的弧線,虛空的鏡面裡,曾經迫害過宿莽的州長和背叛者,都在烈獄中備受折磨。
善惡到頭,終有報!
曹瑤瑤扯了扯嘴角,與蕭辰交握的手在剎那間鬆了力道,眼角留下最後一滴淚水,了無遺憾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