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在腦海裡蒐羅一圈,問:“她是誰?”
“你既然已經猜出來了,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小女孩走回來,抱住女人,委屈癟嘴:“姐姐......不......喝......”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殺了人,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女人輕手拍撫著女兒,唱著民謠安撫她入睡。
低聲回答她的話,卻比刀子還要尖銳:“報仇。”
黑夜裡的白雪,髣髴噬心燒骨的一團火,讓人難以自控:“當年我們的祖輩是如何對待蕭辰的,她就要如何報復我們!”
攝提城之所以能結束分裂、進行統一,全都是英雄蕭辰的功勞。他的功勞越大,就會被心懷叵測的人嫉妒,想方設法把他幹掉。
登山男的父親就是主導者。他私下召集十多個州的州長,一番合謀,策反了蕭辰身邊最得力的干將,抓住他的侍女為誘餌,將他擒在手中。
蕭辰被擒,如羊落虎口,難以生還。
在殺死他之前,他們用了無數種世間罕見的毒藥,在他身上試煉,讓他丟失尊嚴的同時,還逼迫他食用他們的排洩物......在眾人的嘲笑聲中,生生被折磨至死。
這一切,侍女親眼所見。
客棧裡的客人,全都不是普通的遊客,他們都是侍女精挑細選的、當年參與過迫害蕭辰的十幾個州長的後代。
而這個侍女不是別人,正是曹瑤瑤。
“至於我,”女人偏過頭,髮尾處的白髮髣髴一夜之間增加了許多,“就是那個干將的後代。”
楚辭心口一陣刺痛,夢境和現實的重疊,讓她心如刀絞。她能夠肯定,這個蕭辰的投身者,應該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喜歡跟著她怯生生喊姐姐的宿莽。
她的傻弟弟,原來遭遇了那麼多的艱難險阻......
“你或許還不知道吧,當初大雪即將封山前,城裡所有人都被通知離開,而她瞞著所有人,就是為了今天的復仇。”女人放下女兒,悄無聲息走到她身邊,像個施展巫術的巫婆,“救人和害人,就跟天堂地獄之別一樣,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如果你擁有一個比至親還有親的親人慘死在他人手中,還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你該如何做?
楚辭流著淚,淌溼整張臉龐。
白矖姐姐失蹤後,崦嵫山就正式交到她的手中。可這千百年來,她不斷找尋筳簿的下落,對於檮杌和蠅蝗的攻擊也是三心二意的應付,卻從未重視起來。
崦嵫神山失去繚繞的仙霧,徹底成為一座廢山時,她才恍然徹悟,為了保住神界僅存的嫽澧族人,耗盡神軀和精魂。而後雖得到帝居的庇護,兩次入陣,也是險象環生,甚至讓他丟掉了一條手臂,如今更是陪她找回宿莽的魂魄,高燒不退,性命堪憂......
數十萬年的歲月,於別人是成長,於自己是荒廢,搭上無數條生靈性命的荒涼度日,想想也是可笑。
“楚辭啊,你也累了,閉上眼睛休息吧,餘下的事,自會有人幫你處理的......”
女人的聲音中帶著清冷的蠱惑,髣髴正將她舉起來,在她放棄掙扎的時候投入畫地為牢的萬丈深淵。
眼皮越來越重,精神的疲憊達到了一個頂點,眼皮翕合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少......
“姐姐,你不能睡。”
是蔣薜荔的聲音。
她被反捆著手,懸掛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聲音在四周迴盪,“姐姐,你並不是一無是處,相反,你為了保護崦嵫山和各族,跟檮杌和蠅蝗鬥了上千年,是仙界那群廢物龜縮起來,任由妖、魔兩界欺負我們......姐姐,你沒有錯,自古戰爭必定有流血犧牲,戰死的生靈們從未埋怨過你,成為凡人,也是我們心甘情願的......姐姐,你是我們的主心骨,連你也放棄了挽救崦嵫山,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體內的黑翳在浸染半瓣心臟的時候,被恍然復甦的靈力驅趕,耀眼的光芒逐漸佔據身體的每一寸骨骼,喚醒沉睡的神元。
楚辭睜開眼,一把撳住女人的脖子,臉色聲冷:“冤有頭債有主,曾經傷害過宿莽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可與此無關的人,我也不會傷害!”
鬆開手,她裹進帝居的身體,將他負在背上,留下最後一句:“萬物到頭終有報,如果不想將來有人把手報復到你女兒的身上,趁早收手。”
帳篷開了又闔上,黯淡無光的夜色裡,纖細的影子負重,身軀卻身輕如燕,落下的步子好似雪片般落地無聲,更無印記。
女人呆若木雞,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明明脈息全無,即將身消玉損,卻還能在下一秒恢復如此強大的神力。
憶起她那番話,再摸了摸脖子上那股陰柔的力道,已知此話絕非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