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她的肺腑之言感動到鷙垢,還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羌蕊跟在他後面,從寬邊馬路走到荒地蔓草。
不知走了多久,感覺腳都磨出了血泡,終於看到一處水泥平房,還亮著微光。
他上了石階,敲響捲簾門。
未幾,有警惕聲在裡問:“誰?”
“是我。”
嘩啦幾聲響,燈光從拉上的捲簾門內透出來,與月光交疊。有個粉頭秀臉的男人咧著嘴和鷙垢打招呼,餘光看到了她,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
“是個小麻煩,”沒等男人問,他倒自己開了口,“還構不成威脅。”
“那……”
“看好她。”
只有三個字,卻包含了無數層的深意。
男人板正臉色,鄭重其事點頭。
鷙垢走過來,在她跟前頓住:“別亂跑,否則……”
言未盡,意卻深遠。就像是面前擺放著刀山和火海,只要將她懸掛在頭頂的繩子一斷,任何一種懲罰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梧桐樹的樹丫落下大半陰影,罩住他的全身,從骨血裡透出的陰鬱讓羌蕊有些不寒而慄。
可也僅僅是一秒。
下一秒,她握住他拿在手上的書,淺藍色的封皮上寫著《聊齋志異》四個大字,指尖捏住的地方,是作者的名字。
“我說過,我只相信你。”
用最輕的語氣,說著最重的執念。
他一個回頭的功夫,羌蕊頓覺整個身體失重,呼嘯的風聲從耳邊刮過,狠摔在地上,頭暈眼花。
本就走了許久的路,這下雙腿直接軟下去,站都站不起來。尖銳的石頭硌著手掌和雙膝,像在縫紉機上勞作了一天的婦女,全身脹痛。
一雙白球鞋落在她的腳邊,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平生,最恨受人威脅。”
羌蕊笑,眼前晃動著虛影,卻還是踉蹌著站起身,與他四目相對:“巧了,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見招拆招。”
鷙垢的目光沉下來,眉梢一蹙,瞳孔裡倒映著羌蕊此刻的所作所為——尖銳的石子顛在手邊,忽然以迅雷之勢揚起又落下,在他錯愕不已的視線中,有血從她的臉上淌下來。
“你……”
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卻沒了下文。
他的耳邊靜了,靜得只有她的呼吸聲:“不過表裡皮相,用它換留在你身邊,值。”
似有鋸子在他的耳邊不斷轟鳴,無數的噼啪聲在腦中炸開,接連不斷。太陽穴突突的疼,排山倒海湧過來,灼心燒骨。
他又一次掐住她的脖子,眼底的狠戾髣髴不認識她:“女人,你不該得寸進尺。”
握在手中的兇器因脫力而掉在地上,臉上的疼比不上心底的苦,呼不出氣,前塵往事一擁而來,固執的嘟囔著:“你……又兇我……”
像是戀人間的撒嬌,帶著溫軟的語氣。而該擁抱的手,卻死死掐住她的喉頭。
忽然間天旋地轉,一路顛動,似有人將她摺疊扛起,又毫不留情拋落。
咳嗽著緩過氣,她竟摸到了柔軟的床單。定睛一看,自己被他鎖在一個房間裡,床罩上還有白日裡被陽光曬過的氣味。
房內沒有開燈,她在一室昏暗中默然爬起身,像縷無神無識的魂魄,不知今夕是何年。
真是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