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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領她入內,從花園裡拿了個馬紮給她,遞了個“您請便”的眼色,便自去園中烹茶。蕭琰呆了下,拿著馬紮上了棧橋,距道陽子一丈時駐步,放下馬紮,恭敬長揖行禮,輕聲道:“蕭無念拜見道陽子大師。”
道陽子只回手向她招了下,蕭琰便拿著馬紮過去了,道陽子拍拍身邊位置,蕭琰便隔著三尺距離與這位先天並肩而坐。道陽子隨手遞了只釣竿給她,蕭琰見這釣竿垂絲卻不懸鉤,眼睛眨了眨,這怎麼釣?學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麼?
道陽子轉臉向她一笑,陽光照在他英俊瀟灑的臉上更增神采,這笑容更像燦金一般耀目,但蕭琰端肅的一張臉眼睛都沒眨一下。道陽子哈哈笑出聲,說道:“你心定,也不定。”
蕭琰肅然,“還請大師指教。”
道陽子懶懶的一擺手,“入了我道門,別叫我大師了。讓我想起那些光頭,鵝米豆腐,忒不開心。”蕭琰忍不住想笑,“大師”是對道門先天和高道的尊稱,後來佛門入中原,有道高僧也以大師稱呼,據說兩邊的大師很有些看不對眼,約摸道陽子大師就是其中之一。
“和那些小輩一樣,稱我道君便好。”
“是,道君。”
蕭琰懸著釣竿,正經的釣起魚來。
魚當然不會上鉤,何況沒有鉤,倒是有好奇的魚兒偶爾會咬一下懸絲,蕭琰拿著釣竿動也不動,坐在那彷彿泥塑木雕一般。
道君既然讓她“釣魚”,那就一定有深意。
道陽子已經離開,蕭琰仍然坐在湖邊,從上午坐到下午,從下午坐到太陽落山,夜□□下,星辰亮起;又坐到第二天的朝陽初升,又至晚上;然後又是一天。
第五天,道陽子才揮著大袖,趿著木屐瀟瀟灑灑的過來,隨便倚在棧橋的木欄上便是一道風景,哎喲道:“你這孩子怎麼還坐在這呀?叫你釣魚,怎麼就一直釣呢?這湖中的魚可是精著呢,又沒傻頭傻腦,不見餌怎麼會上釣呢?哎喲你這孩子,看著挺聰明的呀。”
蕭琰收了釣竿,擱到一邊,沉穩的站起,平靜的向他行了一禮,道:“無念按道君吩咐,在這裡靜心。”
道陽子哈哈大笑,揹著手往外走,“那你靜心了嗎?”
蕭琰徐步跟上,誠實道:“有念在心,心靜,未能定。”
她浮動的心在這五天一動不動的釣魚中已經平靜下來,但有念梗在心,心境仍然無法回到以前的澄澈透明,就如同蒙上了一層薄霧,她不拔開雲霧,她的心境就無法回覆到澄淨。
道陽子手一翻,將一物向後拋了去。
蕭琰伸手接住。
入手滑溜,幾乎握不住,定睛一看,是一塊紅色澄淨,圓滾滾、光溜溜的石頭,大小恰能一掌握住。
道陽子說道:“這是萬馬澗的一塊溪石,在澗中不知待了多少年月,日日被澗水沖刷,一塵不染,潔淨無比。我從溪澗揀回來時還有些稜角,心中有事了就拿在手中磨啊磨,漸漸就成了這塊圓溜溜的石頭。還是乾淨,一塵不染,但比起最初的色澤,更澄淨。這石頭,越往裡去,色越純粹。”
蕭琰看著手中這塊石頭出神。
所以……心也如石。
她的心本來是澄靜的,但這還不夠,就像這溪石一樣,看似潔淨,一塵不染,但總是還有雜質的,只有越往裡磨去,色澤才越淨,越純。
所以,她的心不是要恢復原來的澄淨,而是要將自己的心“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切磋琢磨清楚,想通透心中的念,心境自然穩定,並且澄淨純粹,更上一層樓。
道陽子望著懸於峰上的紅日,清悠悠的說道:“有念在心,則為思。思者,上為腦,下為心,心魂俱為之牽,安能得靜?”
他大袖飄飄往前走,瀟灑自然的說道:“七情六慾,乃人之本能。吾輩求道,非要絕情絕欲,大道就是一種執著,若真無情無慾,那還求什麼長生?求什麼大道?人活著跟草木石頭沒什麼兩樣了。”
“是。”蕭琰點頭,她追求大道是求索天地的規則,探索天道的玄秘,如果將自己變得石頭一樣沒有感情,那還能為追求大道而喜悅嗎?
追求原就是一種欲|望。
“人生七情六慾,情由心起,欲由身起。”道陽子說道,“愛是一種情,也是一種欲。故七情六慾中,唯‘愛’最難過。愛念一起,便是畫地為牢,將自己的心困在田中。田不出頭,何得自由?”
愛念一起,便是畫地為牢……蕭琰皺著眉頭,道君這是反對生情?
想了會,又微微搖頭,“吾輩求道,非要絕情絕欲”,道君不是反對有情。
她喃喃重複,“田不出頭,何得自由。”
心田心田……
這是什麼意思呢?
蕭琰陷入了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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