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躬身應道:“是。”
她從經道堂下山回府後父親就與她有過長談,知道這次入京既是聖人想見她,同時也是家族的意思,正好到帝京增長見聞、豐富閱歷,並進入天策書院學習,可能要到明年十二月才回賀州。
“這是年節前後的春宴單子。”蕭晀拿起案上一份蘭花印紋的灑金紙摺頁單子遞去,蕭琰起身接過。
“看後,記在腦裡。”蕭晀道。
蕭琰恭聲應諾,知道這單子實際對映了蕭氏在京中的關係來往,是不能流出去的。
她看兩遍後記在心裡,起身將折單又遞迴伯父案上。
蕭晀說了兩處宴請,道:“除了這兩處外,其他那些宴會阿琰先不用去。讓你堂兄們先去蹚蹚水,你在京中的時日多,以後再與這些世家子交際不遲。這幾日,你先隨著我,去見見幾位世家主。”
蕭琰應道:“是。”
知道大伯父這是在提攜她。
因為父親是河西的最高軍事長官,不得朝廷詔諭是不能離開河西的,所以每年進京朝賀的大伯父就是蕭氏家主的代表,她隨同大伯父去拜見這些世家主,地位就不僅僅是嫡子了,而且是予以議事的嫡子,得到對方的重視當然是不同的。
而家族顯示出對她的重視,必會讓她在長安與世家高門的交往更有利。
她按捺下微微激盪的心情,仔細聽著大伯父說的明日、後日要拜訪的家主。
這種拜訪不會列在春宴單子上,是既公開又私密的拜會。
說公開,是因為世家之間的互相拜訪是光明正大的;但雙方拜訪的情形,卻是私密的。世家的交易往往就是在這樣的拜會中達成,而對某些事件的態度也是透過這樣的拜會傳達。
蕭琰知道,她被大伯父帶去參加這樣的拜訪,即使正經談事時她是和對方的子弟去暖閣喝茶或遊園子,但也足以體現她在家族中是可以“參與秘議”的地位,這對於提高她在長安交際的等級是很有作用的。
聽完伯父的安排,蕭琰心裡過了一下母親那邊的安排,以詢問長輩意見的語氣道:“母親希望我這幾日再過去。我想,陪母親過個年夜,申時過去,正旦用了午膳後再回來。伯父您看,是否合適?”
蕭晀心裡想了想,頷首笑道:“除夕日清晨咱們府裡祭祀,午正起便是家宴,聚歡要到年夜三更才歇,都是家裡人沒什麼大事,你用過家宴就是團圓了。你和生母多年未見,陪母親過個年夜也是應該的。”
蕭琰恭敬拜謝,“是,多謝伯父。”
她拜別大伯父,帶了侍衛回金粟院,聽菘藍稟報說三位堂兄都差人來問過,便換了一身淡青色的家居直裰,挨個去三位堂兄院裡敘話,回來已經是戌正了。便換了短褐,練了一個時辰的刀法,然後沐浴上榻,冥想之前又呆了會,想著除夕過去給母親帶什麼禮物,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李毓禎,手按著腦門嘆了口氣。想到母親教她“定心”時的一句話:“任它四面風摧,我自巋然不動。”蕭琰心裡默默道,她和李毓禎之間,恐怕就是如此了。
她們兩人的心志,都是同樣的堅定,誰也說服不了誰,就看誰磨得過誰了。
反正,她當了皇帝,遲早是要大婚的,到時這份情就自然斷了。
蕭琰徐徐吐了口氣,眸子變得清明,閉上眼,握著清心琉璃石,很快進入了澄空境界。
次日起,到九哥院裡用了朝食,她便獨自去了大伯父的院子,隨伯父一起前往宋國公府拜訪。
宋國公即清河崔氏的家主,門下侍中崔希真,三省宰相之一,太子的岳父,深得聖人信任,當然這種信任也有可能是打嘴架吵出來的——宋國公在詔授門下侍中之前,曾任過好些年的諫議大夫和御史大夫,跟聖人是殿上吵架的老冤家了,任了宰相後與聖人鬥嘴也是常事。
大唐皇帝對於被臣下指著笏板罵已經習以為常了,哪任皇帝沒被罵過?太.祖、高祖、太宗、仁宗、明宗、高宗、世宗……沒一個走脫的,被罵得最厲害的昭宗皇帝還開玩笑說“不被人妒是庸才,不被臣罵是庸帝”,只要把事幹好,想吵架就吵唄,聖人幹嘴架也不是含糊的。但前提是能幹事,只會磨嘴皮子的,皇帝多半將人丟到翰林苑、國史館去,那裡有一堆磨嘴皮子的,由得你們天天辯經論史去。崔希真能從臺諫長官坐到門下宰相這個位置,絕不是隻會幹嘴仗的,在大事上,這位崔氏家主可從不含糊,是隱性的聖人一黨,所以才在門下宰相這位置上穩穩當當坐了十幾年。如今下一任的皇帝是他女婿,下下任的皇帝也是他的外孫女,只要清河崔氏自己不犯蠢,繼續繁盛個四五十年不成問題。
“蕭氏之下,就是清河崔氏。子弟繁盛,人才輩出。崔世子與你父親同輩,是一位性度恢廓的人物。崔氏有他為首,子弟齊心,不會亞於蕭氏。一個家族源遠流長,其一在於存道不毀,其二在於子弟同心,這比人才輩出還更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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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琰騎在馬上,心裡回想著大伯父昨日說的話,結合赴京前父親和四哥的提點,心中緩緩勾勒出對清河崔氏的初步印象。
車馬很快到了永昌坊,從坊府門進入崔府。
世子崔光弼一身寬袖博帶的禮服,外穿玄色繡金螭紋的錦面毛氅,僅袖口露出三寸黑色油亮的鋒毛,容貌白皙俊雅,又有恢弘博廣的氣度,領著他的幾位兄弟和四五位子侄在正門前相迎。
蕭晀也是一身寬袖博帶的禮服,外穿深青色織方勝紋錦面毛氅,氣質溫雅如古玉,下了馬車,帶著蕭縑、蕭珖、蕭瑄、蕭琰四位子侄上前,合揖見禮。
“定柔兄一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崔光弼笑聲宏朗,與蕭晀相見親熱,把臂入內。
眾崔氏子弟也迎著蕭琰幾人上了石階,進入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