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歡懵了一下, 待反應過來, 頓時收起了懶散睏倦, 下了床來, 與沈雲琛一道坐在桌邊。
“母妃的……膳食記錄?”
顧時歡對這方面也有點了解。
宮裡上至皇帝, 下至妃嬪, 每日的吃穿用度皆有記錄, 這些記錄全部都儲存於舍院。不過宮中主子多,每日事無鉅細地記載下來,一個月的記錄本便能壘得半人高, 所以,好多陳年的記錄便胡亂地塞在角落裡了,找近兩年的記錄容易, 找陳年的記錄便要頗費些工夫了。
“你找來這個記錄做什麼?”她不解地問。
沈雲琛將手中一壘高高的記錄本放在圓桌上, 道:“你還記得母妃祭日那日,母妃娘娘說了什麼嗎。”
顧時歡都差點忘了這樁事, 經他一說才想起來, 那天蘇貴妃也來紅萼宮祭奠李妃娘娘了。
當時蘇貴妃像變了個人似的, 神色激動地一口咬定李妃娘娘是被皇后害死的, 要沈雲琛為李妃娘娘報仇。然而她一點證據也拿不出, 所有的理由只有兩個字——託夢。
顧時歡其實並不大信託夢之說, 便是李妃娘娘真的在天有靈,想讓兒子為自己報仇,那也該直接託夢給沈雲琛才是。因此, 她只是在心裡感慨了一番, 嘴上什麼多話也沒說,只記得出了紅萼宮,沈雲琛說他會去調檢視看。
後來,卻再也沒聽沈雲琛提起此事,她也就漸漸忘了。
現在沈雲琛舊事重提,肯定事出有因,難道……難道真的查出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看著顧時歡急迫好奇的眼神,沈雲琛沉聲道:“母妃託夢給母妃娘娘,看似荒謬,卻不一定是母妃娘娘的癔症。她們多年來在宮中相互扶持,母妃視之如親姐妹,也許真的託夢了也說不準——因此那日之後,我便派人蒐集母妃從被冷落到仙逝那一段時間內的所有吃穿用度的記錄。”
顧時歡忙問道:“查出什麼了?”
“哪有那麼快。”沈雲琛淡淡地搖了搖頭,“舍院人多事雜,近兩年的記錄都偶有丟失,更別說十多年前的記錄了。要將這些記錄全部找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今天,我也才將母妃的膳食記錄都找全了。其餘的都還在蒐集。”
他摸著這些記錄本,眸光逐漸銳利:“不過,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母妃的膳食記錄中,有好些天的膳食是不曾被記錄上的。”
“不曾被記錄上?會不會是記錄丟……”
“不是記錄丟失。”沈雲琛肯定道,“我一開始也以為是記錄本丟失,因此親自核對了很多記錄,發現母妃有一段時間的晚膳都是沒有記錄的。那段時間,正是她生前的最後一段日子。”
顧時歡渾身發寒,開始意料到事情真的不大對勁兒。
按理說,便是宮人們偷懶,少記了幾頓娘娘的宵夜或零嘴,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主餐是絕對要被記錄上的。更何況,李妃娘娘那段日子正重病臥床,更應該記錄好每天的膳食,以防有什麼相沖之物。
怎麼可能沒有記錄?
沈雲琛繼續道:“當然,母妃也有一些膳食記錄的確被丟失了,那些記錄有沒有問題我還無法確認,我能確認的是,這些沒被記錄的膳食,一定有問題。”
顧時歡點點頭,又問:“當年那些太醫呢,他們竟然也沒發現?”
按常理,太醫為李妃娘娘施診用藥,應當經常翻閱李妃娘娘的膳食記錄,看看有無相沖、有無不妥才是。
沈雲琛冷聲道:“宮裡最不缺趨炎附勢捧高踩低之人,那時候母妃失寵已久,又油盡燈枯命不久矣,那些個太醫能開幾個方子就不錯了,哪會盡心盡力地醫治。”
顧時歡的腦中不由得便出現了李妃娘娘最後的那段日子。獨自一人在清冷的宮裡撫養沈雲琛,重病在床亦無人重視,反而受盡冷眼,連被人在膳食記錄上做了手腳都不知道……
她頓時心酸不已,喃喃道:“這麼多年,竟沒人發現……”
“我也沒有發現。”沈雲琛閉上眼睛,深深自責。
他才是母妃最親近的人,母妃的最後那段時間,只有他一直陪在身邊。可是,可是他從來沒去注意過,從來沒有……
“阿琛……”顧時歡握住他的左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起來,“你在說什麼胡話呢,你那時候才幾歲呀,誰會注意這種問題……那時候我都還在玩泥巴蟋蟀呢。”
她這話不全是安慰,也是實情。一個十一歲的小皇子,哪裡會想到要檢視母妃的每日膳食記錄啊,連李妃娘娘自己都沒意識到膳食的問題……
況且,舍院記錄的都是吃穿用度這些小事,向來不如記錄皇上臨幸妃嬪宮婢,以免混淆龍種的幸院那麼重要。而且宮裡也有幾十年不曾在膳食上出現問題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對這一塊懈怠了。
幾乎沒有人會去調取陳年的記錄,所以舍院也才敢經常發生記錄丟失的事。
再想深一步,那麼被人收買,故意不去記錄某個冷宮病重娘娘的膳食,對於舍院的人來說,應該是一件很輕易便會答應的事——反正幾乎沒人會翻閱那些記錄。萬一要有人問起了,他們也可推脫是記錄丟失,反正丟記錄這事兒已經見怪不怪。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若不是沈雲琛這一次追根究底地去調查了,肯定是沒辦法發現這些問題的。
被她軟軟的手握住,沈雲琛的心緒平靜了幾分,他反手與顧時歡十指相扣,讓自己的心更加安定一些。
“我母妃死後,當年紅萼宮的老宮人便都被遣去了別處,好在這些記錄沒有被遺漏或丟失,我順利地找到了他們——這些人,在過去十年裡,除了兩個年歲到了出宮的宮女外,全部都陸陸續續死了。當年負責膳食記錄的宮人更是都在我母妃仙逝那一年先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