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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節度使盧鈞一早就得到了噩耗。剛上任不到一月的宋州刺史崔倬快馬遣人送來急信,鹽鐵院為賊人所焚,只搶出來三成財物。
這封信險些讓盧鈞昏厥過去,他七十一了,四十年宦海沉浮已歷六朝,是朝堂中數得著德高望重的,可卻一直不得相位。大中元年因接替孫簡出鎮宣武的劉約未及上任便暴卒,朝廷急令戶部尚書盧鈞赴宣武收拾殘局,當時天子可是拉著這老臣的手說了好多貼心話,可如今完了,全完了。
曾經做過戶部尚書的盧鈞怎會不知大中朝的財政問題多麼嚴重,武宗朝奪了佛產的老本能吃幾年?如今鹽鐵院被毀折損的錢糧足夠讓他去崖州陪李德裕了。更何況宣武鎮的汴,宋之爭幾十年都未能解決,如今宋州有難汴州的這些個驕兵會當如何呢?
現在盧鈞恨不能宰了崔倬,當然了,如果崔倬不是清河崔氏子弟的話。
徐州軍,這是崔倬信中唯一有用的資訊,鹽鐵院被焚崔倬迅速派兵救助並追殺賊人,雖是賊人跑的快但也是斬殺了二百餘人,一直追至芒碭山才恐有伏撤了回來。又捉了幾個潰軍得知了來路。徐州之變也終於傳到了盧鈞耳中。
麻煩了,崔倬信中請示是否出鎮討伐,但盧鈞怎會如此愚蠢,他是宣武節度使,宣武安危才是他的職責,而今宋州之變會給宣武帶來什麼後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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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史,這是我袁家的籍書,所有奴僕都錄下了,此番全交與長史了,憑你處置“。陳權的面前放了一口小箱子,開啟來看是一個薄冊,陳權取了出了略一翻看就皺了眉,這裡面記錄的人數不過五十餘人,這怎麼可能?之前的城西門混戰各世家可是聚集了數千人的。
“袁公果是克己為仁,此番之事可為天下之表。恩,只是這數目可對”?陳權先是誇讚一番復又問到。
“呵呵,自是對的,顏介公5所做家訓曾言:“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我袁氏禮法世家,於顏公之說深以為然,只是袁家本就丁口眾多,唉,這人才略過了些的。再者說了,唐律有文:略賣人為奴者絞,我袁氏怎可為這不法之事“?袁叔業笑著回應著,而這也讓陳權哽住了,大唐律他還是熟悉的,自然記得這一條,可律法條文和現實自是有差的,如今這袁叔業是來調笑的嗎?有心發怒可又一時尋不得理由,只好忍了怒火看著袁叔業笑意盈盈的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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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平,你看這,怎會如此“?陳權想了一番也是不明所以只好叫了韋康來問。
”呵呵,這是對的,沒什麼疏漏,莫說袁家了,便是我韋氏所記也大體這般的“。韋康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何意了,笑著說到。
”哦,願聞其詳“。陳權忙按了韋康坐下,又親倒了茶水等其解惑。
”唉,度之啊,你所言放良莫不是隻是一時興起?這世情你尚不知詳盡,這~~~“。
”罷了,且容我詳言,大唐奴者其實不多,天寶年朝廷特有定額,王公不過二十人,職官一品十二人,依品階遞減,下至八九品只得一人爾6。而之後幾乎每朝天子都會下詔罷奴事,特別是會昌年天子因滅佛之事更是許百姓糾告,每告一口可得錢百貫7。這律法與世情雖是有些出入,然大體還是可控,所以大唐奴籍確是不多的。呵呵,你是被那袁叔業唬住了,你欲放賤民,可賤民卻不只奴僕的,而且奴僕卻還有其他的隱事“。
”奴僕,奴與僕是為不同的,僕者如今多是兩種,一為傭僕。百姓貧瘠,多有無力求活者,故常有逃戶之事,於此這傭僕便是不可免的,玄宗開元年間曾敕文曰:“黎甿失業,戶口凋零,忍棄枌榆,轉徙他鄉,佣假取給,浮窳偷生“8。便是說這傭僕之事了,早年這傭僕之事朝廷還是多以赦免勸歸為主,可自安史亂後朝廷便是有心也無力了,反而只能是大力推之,將此予百姓活命之法。這傭僕不同於奴,多是於主家簽訂契約,所以被視作私奴,可多還是屬良籍的”。
“其二便是典身,這才是如今最多的。典身不同傭僕,多是因無力付債而典賣自身亦或家小。其既無薪酬,生老病死又皆由自身承擔,等何日能還夠了債款便可贖回。呵呵,可如此無薪酬的如何自贖?但是至少律法上卻也算良人。除此之外的樂籍,娼戶等等都屬賤籍,而流民因屬逃戶,這就更是複雜了,朝廷多是對逃戶以罪加之,所以這屬於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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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如此了,你以為世家的奴僕皆是奴籍?呵呵,良人居多的,至少律法上是如此,這奴籍好放,良人才是難解的,這也是為何當日我去尋你之故了。便說那典身,勿論何等因由,是苛稅,還是天災人禍,可畢竟是負債之人,你如是不管不問便自放了,這於出借者又是何其不公?更重要的如是這般會否令奸猾之徒仿效?可如是贖買,嘖嘖,那我也不知要多少錢了”。
陳權敲著桌子,他必須承認自己好像真的是頭腦一熱便做了這決斷,他以為這世家之人該多是奴籍,曾經滕縣鄭氏的覆亡令這主家沒了,這才讓他撿了便宜,可難不成要殺絕了世家豪族不成?
可如只是象徵性的收了各家幾十口的奴僕這又有何用?
“哈哈,令平,卻是我之過了,我當日著實是臨時起意而為,不過想來你定有謀算的吧”?陳權瞟來一眼韋康的笑臉,突然想到如這是不可為之那麼韋康定不會附和自己,於是心中一定忙陪著笑起身連連拜下。
“哈哈,難為,卻非不能為之。我便也學古人計出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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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全晟看著身後的殘軍心疼不已,宣武軍實是悍勇,楊定希突襲之後竟一時不能成,無奈之下曹全晟只能又帶了徐州軍馬衝殺上去,最終是藉著人多勢眾才算得手,可宋城兵馬很快就出城援救。這又是遭了追殺,最終雖是得以脫身可如今身後只跟著五百多人了。
“曹將軍,我等可要回去了”?姜元佑也是一身的傷,而也正是因這些傷讓曹全晟徹底接納了他。
“此間事成,折損卻是重了些。我卻有些不甘的。倒有個主意或可再立新功”。馬上就到武寧了,終於可以安心一些,曹全晟卻起了些別的心思,或許,或許是件大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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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譏韋玎吟以韋字為韻》,唐·西域僧人利涉所作。
2漢宣帝於石渠閣召開的經講會議。
3麵食,油煎而成,內有餡。
4韓約,字重革,唐朝將領,曾任安南大都護,左金吾衛大將軍,甘露之變被殺。
5顏之推,字介。作《顏氏家訓》。
6《唐會要》卷八十六:天寶八載六月十八日敕。京畿及諸郡百姓。有先是給使在私家驅使者。限勒到五日內。一切送付內侍省。其中有是南口及契券分明者。各作限約。定數驅使。雖王公之家。不得過二十人。其職事官。一品不得過十二人。二品不得過十人。三品不得過八人。四品不得過六人。五品不得過四人。京文武清官。六品七品不得過二人。八品九品不得過一人。其嗣郡王郡主縣主國夫人諸縣君等。請各依本品。同職事及京清資官處分。其有別承恩賜。不在此限。其蔭家父祖先有者。各依本蔭職減。比見任之半。其南口請禁蜀蠻及五溪嶺南夷獠之類。
7會昌五年八月。中書門下奏。應天下廢寺。放奴婢從良百姓者。今聞有細口。恐刺史以下官人。及富豪衣冠商人百姓。計會藏隱。及量與錢物索取。敕下後。如有此色。並仰首出。卻還父母。如有依前隱蔽。有人糾告。官人已下遠販商人百姓。並處極法。其告事人。每一口賞錢一百千。便以官錢充給。續徵所犯人填納。敕旨。宜依。
8《唐大詔令集》卷一百一一:《聽逃戶歸首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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