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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黎明前的櫻花標本
皖溪在畫室角落發現了落灰的櫻花標本冊。塑膠封皮內側夾著季厭的琴譜影印件,《致皖溪的櫻花曲》的尾頁有行鉛筆字:巴黎的櫻花會在春天融化冬雪,但你眼裡的春天,我永遠夠不到。
手機在此時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郵件。附件裡是段影片:季厭坐在巴黎街頭的櫻花樹下,雨水順著助聽器流進衣領,他卻專注地彈著便攜電子琴。背景音裡,法語新聞正在播報:今春罕見暴雨導致櫻花提前凋謝,氣象學家稱這是近十年最反常的氣候現象。
影片最後,他對著鏡頭比出手語:對不起,我始終學不會如何與過去和解。
皖溪摸出鐵盒裡的助聽器,用酒精棉反複擦拭。晶片角落的編號突然刺痛眼睛——那是七年前她在琴房外撿到的型號,當時她蹲在灌木從裡,聽著季厭給許念念彈《致愛麗絲》,助聽器的嗡鳴混著心跳,成了青春裡最刺耳的雜音。
畫室的鐘敲了四下。她鬼使神差地開啟電腦,搜尋季厭的名字。最新訊息停在三天前:華裔鋼琴家季硯之季厭原名)因耳疾惡化,宣佈無限期退出舞臺。配圖裡,他站在金色大廳門口,白襯衫第三顆紐扣空缺,像個永遠填不上的傷口。
淩晨五點,皖溪抱著鐵盒站在櫻花巷舊址。月光把廢墟鍍成銀色,老櫻花樹樁的裂縫裡,新芽正頂著露珠生長。她摸出季厭的琴譜,一頁頁撕成碎片,任夜風將紙蝶吹向黎明前的黑暗。
“需要幫忙嗎?”
熟悉的聲音驚得她轉身。季厭站在塔吊陰影裡,左手裡攥著個紙袋,右耳空空地露在晨霧裡。他往前走兩步,鞋底碾碎玻璃碴:“我……怕你想不開。”
皖溪後退半步,踩斷了半支鉛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定位。”他指指她口袋裡的手機,“上次修手機時……”
“所以你一直在監視我?”
“不是監視。”他聲音發顫,“是……救贖。”
沉默像漲潮的海水漫過腳踝。季厭忽然開啟紙袋,裡面是修複如新的鐵盒:“你的櫻花信,我拼了三個月。” 他掏出塑封好的紙片,字跡被金粉小心填補,“其實我看懂了,那句沒寫完的是‘其實我喜歡你,從櫻花巷的牆洞開始’。”
皖溪的指尖掐進掌心。七年前那個暴雨夜,她躲在牆洞後寫完情書,剛塞進琴房門縫,就看見季厭撐著傘送許念念回宿舍。雨水順著傘骨滴落,在她藏在灌木裡的素描本上暈開墨點,像她潰不成軍的暗戀。
“我助聽器壞的那天,”季厭突然蹲下來,仰頭看她,“其實聽見了你在牆洞外的哭聲。你跑掉時掉了鉛筆,我撿起來刻了‘x’……”他從口袋裡摸出支斷鉛,金屬筆帽內側果然刻著細小的字母,“後來許念念說是她的,我就給了她。”
“所以你一直知道?”皖溪的聲音發抖,“知道我喜歡你,知道那支鉛筆是我的,知道櫻花信是我寫的……”
“我知道。”他喉結滾動,“但我不敢承認。我爸說,聽障者不該耽誤健全人,何況你要去北京學畫畫,而我要去巴黎學鋼琴……”
“所以你選了許念念?那個同樣聽障,又和你一起考巴黎音樂學院的女孩?”
“她只是我的映象。”季厭苦笑,“我以為和她在一起,就能說服自己放棄你。直到去年在盧浮宮看見你的《暴雨中的鋼琴》,才發現我把你藏在畫裡,藏在每首曲子裡,藏在……”他指指自己空洞的右耳,“這裡。”
東方泛起魚肚白。皖溪看著季厭耳後新生的碎發,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年,她趴在牆洞上,透過樹影看見他在琴房裡調音,陽光穿過他助聽器的導線,在譜架上織出金色的網。
“季厭,”她蹲下來,與他平視,“我們之間從來不是耽誤,是錯位。你在自卑裡畫地為牢,我在自尊裡故步自封,就像櫻花巷的牆洞,能看見光,卻夠不到彼此。”
他的睫毛劇烈顫動,像瀕死的蝴蝶。皖溪將助聽器輕輕放在他掌心:“這個還給你。有些聲音,該讓它消散在風裡了。”
季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鐵盒從膝頭滑落,櫻花紐扣滾進樹樁裂縫。遠處傳來第一聲鳥鳴,新芽在晨光中舒展葉片,像極了七年前他們初見時,牆洞裡漏下的第一縷櫻花。
“皖溪,”他的聲音混著哽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學會好好說‘我愛你’,而不是‘對不起’。”
她抽回手,撿起鐵盒裡的斷鉛,在樹樁上畫下最後一道弧線:“你看,新芽已經長出來了。舊的故事,就讓它埋在春天裡吧。”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爬上廢墟。皖溪揹著畫夾走向公交站,聽見季厭在身後喊她的名字,聲音清亮如洗去雨水的琴鍵。她沒有回頭,卻在轉角處摸出帆布包裡的櫻花標本——那是她去年在巴黎撿的,當時香榭麗舍大街的櫻花正落在季厭的鋼琴上,而他的目光,正追著許念念的背影。
手機在包裡震動。她開啟郵件,刪掉季厭的影片,卻在垃圾箱裡看見七年前未傳送成功的表白簡訊:季厭,櫻花巷的牆洞被封了,但我的心還留著你的琴聲。
皖溪輕笑,將簡訊永久刪除。遠處,灑水車的音樂聲由遠及近,是《致愛麗絲》的旋律。她摸出畫夾裡的炭筆,在速寫本扉頁寫下:春天從不缺盛開的櫻花,缺的是敢於在暴雨中奔跑的勇氣。而我們的勇氣,都留在了十七歲的牆洞裡。
晨霧散去時,櫻花巷的廢墟上,兩株新芽正隔著樹樁相望。它們終將長成獨立的植株,在不同的春天裡開花,卻永遠記得,曾有一場暴雨,讓兩顆種子在黑暗中並肩沉睡過。
而有些告別,從來不是結束,是另一種形式的生長。就像皖溪轉身時揚起的發絲,就像季厭留在樹樁上的體溫,就像黎明前最後一顆墜落的星,終將在各自的軌跡裡,成為照亮他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