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銘氣他做事虎頭蛇尾,沒有定性,發了很大的脾氣。
當時氣頭上說的“不想幹就給我滾出厲家”,結果沒想到這個混小子真的一去不回來了。
先頭幾年他都以為是厲遠年少氣盛,需要壓壓火頭,可是近幾年來公司裡也傳出了不少當年的風言風語。天賦異稟的厲遠當時初出茅廬就顯示出過人的商業天賦,一時之間對厲山的打擊很大。
厲銘垂目,他因為童玉失了魂,忽略了厲遠,也沒有考慮到厲山心裡的顧慮,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厲遠笑著道:“什麼錯不錯的,我回去幹正經事,你不是一直希望兒子幹點正經事業嗎?等我賺了錢,給你買好酒喝。”
厲銘一個勁點頭,風光一世,到頭來垂垂老矣,回頭一看半生耕耘都是浮華,面前的才是他最應該抓住的。
又抓住安姒的手,那雙披荊斬棘,雷霆拍案的手,如今也是一雙老人的手了。
“小安,你們一定要常常回來。”
安姒忙應著:“叔叔,我們會的。”
厲銘笑:“叔叔等著你早點改口。”
安姒臉一紅,不知道怎麼應。
那個乖巧害羞的樣,厲銘一看就更喜歡了。他老了,現在無非希望兩個兒子都能事業順遂,也紅顏有福。厲山雖然不是他親生,但是從收養那一天開始他就沒有區別對待過。這些年忽略了很多,但卻不是真的想一碗水端不平過。可惜那個孩子心思沉重細膩,如今訂婚的於菡菡卻讓厲銘感覺到心機不純,難免為他擔心。
好在看到厲遠這裡,讓他放了心。
“走了。”厲遠爽快地告別,湊到厲銘跟前,那股玩世不恭的勁又上來了:“你少抽雪茄,好吃好喝好睡養著自己,少鹹吃蘿蔔淡操心,多活幾年,還得給我帶孫子。”
“他奶奶的。”厲銘氣得罵,卻邊罵邊笑,邊笑又邊眼眶濕漉漉的。
直到黑色的邁巴赫到了路口拐彎消失,厲銘的目光仍然舊舊跟隨著。
年輕時候建起商業帝國,覺得自己首屈一指,敖世輕物幾十年到老了才發現活了一輩子活得本末倒置。
以為自己最該抓住的東西沒了以後,為了逃避麻痺,去追求金錢財富名利帶來的爽意。
卻忘記了作為父親的責任。
“早點生孫子,爸爸幫你們帶。”
落落餘暉中,厲銘如今已經略微躬著的背影被夕陽拉成長長的斜影。
彷彿時光真的倒流,人又能重新年輕一次。
車上,背影速速後退,帝都的景色陌生又熟悉。
六年的時間變化很大,有些地方改建,有些擴張,小時候的窄道現在成了馬路,經常走的幾條街卻也已經拆遷。
察覺到男人的心緒,安姒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觸手的溫度微涼,不似他平常的體溫。
厲遠偏頭,反手把她的小手攥到掌心裡,輕笑一聲:“沒事。”
安姒學著他尋常的動作,手一伸,把厲遠攬在她懷裡。
厲遠順著動作,頭埋進她的頸窩,閉上了眼睛。
看到厲銘的樣子,安姒覺得她能理解為什麼厲遠會這麼在乎厲山,一半為了哥哥,一半為了父親。
他本身又是這麼重情重義的人。不管是對她,還是商策,齊楠,與他交情的友人,哪個不說遠哥仗義。他心胸寬廣,不恨什麼人,完事不掛心,如果不是莫洋窮追猛打,大概連他厲遠也不會放在心上。
他跟厲銘很像,做事情鐵血手段,幹脆利落,頭腦靈活,天生的商業嗅覺。可又不太一樣,厲銘享受在節節高升中呼風喚雨,不斷打敗敵手,被眾人吹捧的感覺,而厲遠他不把任何人當成對手,他永遠只專注於自己。
這也正是安姒被他深深吸引的地方。
厲遠身上有一種旁人不敵的氣魄,山海不侵,雷雨不浸。
車身微晃,司機是厲氏多年的老司機,很默契地假裝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專心開他的車。
安姒揉了揉他的頭頂,男人發質偏硬,上面有個硬硬的發旋。
厲遠一天洗一次頭發,比她還幹淨,頭發摸起來很順滑。
她把他的發在手指間轉著玩,邊玩邊柔聲道:“都過去了。”
會好起來的。
關系會好起來。
事業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