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如此,朱明鏡點點頭,便不再多言,隨後又跟唐瓔絮絮聊了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忽覺體力不濟,率先提了告辭。
臨走前,唐瓔叫住了他——
“朱閣老。”她笑了笑,將那條姜黃色的穗子雙手奉給他,恭敬道:“物歸原主。”
朱明鏡擺擺手,“此物既與你有緣,你便留著罷。”
說罷便彎了腰,被朱紫薇扶下去歇息了。
望著父女倆遠去的背影,唐瓔心裡有了計較。
朱明鏡為人通透,有問必答,卻也並不多言。不論她說什麼,他的態度始終溫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全然沒有跟陸諱交談時打機鋒的感覺。
這樣的人,若非絕對純粹,便是滴水不露。
正思索著,一身著鵝黃裙裝的丫鬟闖入眼簾,對她淺淺一福身——
“浴池已備好,章大人請。”
唐瓔微頓,緩了緩神,這才想起朱紫薇約她泡湯的事兒,眼見時候還早,她動了動眼皮,朝蹲在樹上的女暗衛使了個眼色,得到對方的回應後,隨丫鬟一道去了湯池。
朱府的西廂為女眷的住所,宅院後側有有兩道湯池,一處稍顯破敗,而另一處,瞧著卻甚為精巧。
“這是娘娘的專用池。”
丫鬟將她引到了精巧的那處池子附近,方下湯具後便離開了。
一刻鐘後,朱紫薇來了。
二人褪去衣物,用香胰淨了身,在侍女的攙扶下進了浴池。
隨著“嘩——”的一聲響,唐瓔矮下身,坐在了湯池中央。
許是昨夜淋雨的緣故,今日晨起時,她總覺筋骨疲乏,精神不振,而當熱湯蓋過肌膚的一瞬間,她緊繃的肌肉瞬間鬆弛下來。
池內放有茉莉和檀香,清幽宜人,給人以安寧之感,朱紫薇並非話多之人,唐瓔亦然,二人便索性閉眸享受著,皆未發一言。
可突然——
“章大人。”
氤氳水霧中,女子的聲音緩緩響起。
唐瓔心中一緊,驟然睜開眼,向屋簷上的人比了個手勢。
似是回應般,樹影間瞬間蕩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然而,面前的女子並未多言,只默然轉過身,將自己的後背對準了她。
唐瓔大愕,“這是……”
夕光粼粼,泉水清清,女子瓷白的肌膚上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利器傷,一道連著一道,盤根錯節,極為猙獰,整個背部連著脖頸處幾乎看不到一片完整的肌膚。
嫋嫋熱霧中,女子赤|裸著上半身,吐息間不帶一絲溫度。
“嘉寧十五年,外祖父去世,我去了青州府奔喪。”
唐瓔聞言一震,嘉寧十五年……正是青州疫發的時候……
難道……
她迅速撤回手勢,似乎想到了什麼,鹿眸大睜,“你……”
朱紫薇的話肯定了她的猜測——
“我是香室案的倖存者之一。”
唐瓔深吸一口氣,思緒倒回一年前。
穎川的祠堂前,姚思源曾告訴她,姚光的香方問世後,仍需人不斷試藥改良,以成疫藥。那香方毒性大,試藥者只能吸以微量,倘若吸嗅過重,則會對人産生極強的攻擊性,乃止癲狂。
彼時,疫病的控制刻不容緩,姚半雪無法,只能發懸賞帖,廣招極熱體質之人前來試藥。然而,就在疫方問世前夕,香室慘案發生了,盛榮以一己之力幾乎砍死了所有的試藥者。
足足四十五人,僅五人生還。
其中四人分別是姚半雪,姚光,錢老,以及盛子,唐瓔也曾好奇過最後一位倖存者的身份,饒是有過諸多猜測,卻未曾落實,不料那人竟是朱明鏡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