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言,黎靖北反倒沉默了。
他半跪在床塌上,頭埋進女子頸間,只是須臾,身子竟開始微微發抖。
“陛下?”
唐瓔愕然垂眸,只這一聲呼喚,頸側的身子好似顫動得更加厲害了。
頃刻間,她被一雙修長的玉手覆住了雙眼,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她動了動肩,方欲掙脫,後頸處似有滾燙的液體滴落,男人沙啞的嗓音自耳側傳來——
“阿瓔......不要看......”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最為狼狽的一面。
唐瓔微愣,恍惚間似是明白了什麼,隨後雙手按住他的肩,俯身去親他的脖頸。
黑暗中,她只能憑藉著感覺細細舔舐著他的肌理,一寸又一寸,療愈著他的過往。
須臾,黎靖北挪開了覆在女子眼睛上的手,與此同時,又將頭埋進她的腰窩。
隔著衣料,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悶。
“何時開始的?”
他問她何時對他動心。
唐瓔頓了頓,知他臉上殘淚未消,便也未將目光挪過去,只抿唇道:“我也不知。”
她對黎靖北的感情很複雜,他們是少年夫妻,也曾肝膽相照,只是後來陰差陽錯,一時反目成仇,無端蹉跎了數年,兜兜轉轉間,又再次心意相通,萌生了新的情愫。
帷帳間,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
“我生母早亡,生父只顧鑽營,對我不管不問,自小親緣淺薄,偏偏性子又生得極為孤僻,不喜與人結交,閨閣中為數不多的溫暖都是祖母與宥寧殿下給的。如今想來,那些日子當真逍遙快活,恣意瀟灑,只是後來……”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和親的聖旨突然下達,殿下遠嫁北梁。數年後,祖母亦然故去,我便成了無家之人,再然後......”
再然後,她遇見了邗江邊的那位少年,誤以為尋到了一生所愛,滿懷欣喜,飛蛾撲火般燃燒著自己的熱情。
可不久後,那少年也離她而去,無奈之下,她又輾轉嫁給了太子。
“以往在東宮時,我雖從未對陛下動過心,卻始終將您當成自己最大的倚仗。您對我那般好,我想,終有一日我會被您打動。”
然而,古月遭流放後,太子的“背叛”傷她至深。心灰意冷之下,她轉頭就遁入了靈桑寺,毅然決然地削光了自己的頭發,從此遁入空門,不問世俗。
自那時起,她將自己徹底封鎖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直到維揚再遇,他以潤物細無聲的柔態攻勢,一步一步將她堅硬的外殼鑿開,為她幹涸的內心注入一絲久違的情愛之光。
“對陛下動情,約莫是從青州府開始的吧......”
她想了想,眸中隱有羞澀,“又或者......一直都有,只是自己未曾察覺罷了......”
若要說一個具體的時日,就連唐瓔自己也不清楚。
“我只知逃亡那日,同陛下在南煙館歡|好時,心裡是裝著陛下的。”
而之所以選在今日宣之於口,皆因為阿姊入獄一事。
——若有朝一日,黎靖北不幸蒙難,她想她會很後悔,後悔沒有將深藏於心底的情愛說與他聽。
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誰知今夜過後,等著他們的又是什麼?
她不願留下遺憾。
帷帳悉數垂下,唐瓔的半個身軀被光滑的錦緞包裹著,心口處忽而有些燥熱。
男人細細密密地吻著她的鴉發,如沙漠中饑渴的旅人,一點一滴汲取著她的甘露,放任自己沉浸在蜜海般的柔情裡。
她的滋味太過甘甜,誘著他的思緒逐漸走遠。
即使這是阿瓔蓄意為他設下的一道陷阱,他也甘願往下跳。
二人溫存了一陣,趁著換氣的空當,唐瓔輕笑一聲,清炯的鹿眸中光彩流溢。
她調笑般勾起君王的下巴,微喘著氣,垂眸啞聲道:“陛下既知我心中之志,想必也清楚,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