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騰而起,又猛然墜落,攪擾著靜謐的夜。
懷中的藥瓶冰涼刺骨,唐瓔緊了緊上衣。耳邊有夜風襲來,帶起她的羽睫微微顫動。
她心中明白,周夫人的善妒之心遠不止於此——
去年在書院,她曾目睹過周惠的一雙柔荑被人絞得皮肉綻開,鮮血淋漓,就連指骨的關節處都腫成了一大塊兒。
這手段,幾乎能趕得上錦衣衛的拶指之刑。而周夫人之所以如此,只因周惠在年初時誤喝了週年音的一碗羹湯。
這事兒她沒跟墨修永說,說了純粹添堵。
夜風漸止,墨修永直起身,一雙褐眸凝望著海面。
幽邃的倒影中,父親音容宛在。
生辰那日,年幼的他冒著大雨急匆匆回到莫府,卻發現父親早已端坐於高臺之上,衣衫整潔,眉宇沉凝,似乎正等著他,背影瞧著有些蕭索。
“你母親二度有孕時,因周誠的前車之鑒,變得格外謹慎,成日擔心肚中的孩子被周夫人暗害了去。”
許是下雨的緣故,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啞,不若往日那般渾厚。
“生産時,她令丫鬟在産房外拖住了周懷錄,生完便令人將你送出了府,託付給建安城的‘故交’照料,隨後又將事先準備好的死嬰擺出來,謊稱生了個死胎。”
這個“故交”是誰不言而喻。
說起往事,父親眸色晶亮,瘦黃的頰側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我便是在六年前的那個雨夜,邂逅了尚在襁褓中啼哭的你。”
聽言,墨修永無力垂首,雙拳緊握,胸口中升起一股無處發洩的挫敗感。
莫同竟不是他的生父......
他雖年幼,卻還是從父親的口吻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那您......”
“——我傾慕你母親。”
莫同承認得很幹脆,高闊的眉宇中洋溢著坦然。
“可即便如此,我卻從未與她僭越過世俗之禮。”
言訖,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地面的青磚迅速被染紅。
提及故人,他疲憊的潤眸中似掛滿了遺憾。
“可笑我當年空有‘丹青聖手’的虛名,卻是個沉默內斂的性子,到頭來竟連一幅你母親的畫像也未曾留下。明明我每回見到她,腦中總會閃過那麼多美好的畫面……”
父親慚愧一笑,眸中孤獨盡顯,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丹心將來若是遇見意中人,一定要為她多臨幾幅丹青,莫空留遺憾。”
他望向周府的方向,神色間似乎有些落寞,隨後釋懷一笑。
“有時候,那些沒臉沒皮的男人反而更招姑娘喜歡。”
隨著“咚”的一聲巨響,父親轟然倒地,門外的孔青聽到動靜後立刻沖了進來。
“莫大人!!”
目之所及皆是鮮紅的血,年幼的墨修永跪倒在地,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頂著通紅的眼眶爬去父親身旁,俯身哀喝——
“父親!!”
只可惜,這時的莫同早已斷氣。
呼吸驟滯,熱淚流盡。
恍惚間,他似聽見誰在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