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覷了眼唐瓔,眸中惡意頓生,“照磨所的章都事欲敲登聞鼓,依規矩,當由錦衣衛那邊派人來行刑,周大人和孫大人近日事兒忙,恐不在鎮撫司,而陳撫使又是章都事的武夫子,恐有徇私之嫌,如此一來,行刑一事,唯有交給裴大人最為合適。”
“是!”小吏領命退下。
一炷香後,裴序到了。
他生了一張馬臉,眉梢微挑,與封敬有六分相似。
和其他常常東奔西走、日曬雨淋的錦衣衛不同,裴序的面板極為白皙,白到幾乎看不見血色,就連孫少衡、陳覓這等隨侍皇帝身側的錦衣衛都比他的膚色要黑上三分。
北鎮撫司下轄昭獄,是整個鹹南最為陰暗的地方,終年不見日光。若是長期坐鎮於此,便是連周身都會染上一股難以洗脫的戾氣。
不知為何,瞧著裴序漠然的神色,唐瓔忽然就想到了地獄裡的倀鬼,心下微微一凜,對封敬的厭惡又增了一分。
“你便是敲鼓人?”
裴序眼睛微挑,一雙銳利地眸子直勾勾得盯著唐瓔。
唐瓔回:“正是。”
“規矩都懂吧?”
“是。”
裴序點頭,厲喝一聲:“來人,上刑凳!”
兩名僕役應聲而來,凳子架好後,裴序緩聲吩咐她,“上去吧。”
唐瓔閉上眼,躬身俯趴在刑凳上,淡聲道:“來吧。”
言畢,第一棍落下。
與上回的帳臀不同,裴序並未手下留情,照著唐瓔的腰背處就是狠狠一棍。
腰與臀的痛感截然不同,若說上回的疼痛她勉強能忍受,這次她卻痛得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好痛……好痛……
腰上的一下竟抵得上臀上的五下,只這一棍,足以令她渾身癱軟,冷汗直冒,眼淚旋即奔瀉而出。
她尚未從疼痛中反應過來,第二棍接踵而至。
短短兩棍,唐瓔的臉頰已然沒了血色,眉頭緊皺,嘴唇微微抽搐著,大顆大顆的淚水往下落,鑽心的疼痛叫她怎麼忍都忍不住。
她閉上眼睛,任由痛感被無限放大,腦海中閃過某人封存密詔的那一幕,心生愴然。
她很清楚,黎靖北是給過她機會的。
一年前,她曾因密詔一事上殿“彈劾”過他,見她如此“冥頑不靈”,黎靖北便延緩了密詔頒布的日期,讓她於次年春闈揭榜前,也就是近幾日給他個兩全之策,如若她拿不出,政令則照常頒布。
如此已算是君王大恩,然而她能力不夠,一載過去仍然想不出解決之法,卻也不甘心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政令被落實下去,遂只能出此下策來“毀”他心血了。
黎靖北,我恨你,我也有愧於你,若我葬身於此,願我們來生不複相見。
烈日炙烤下,灼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隱約間似乎還透著一股焦味兒。
熱浪一陣高過一陣,一杖杖落下來,唐瓔後腰處早已血跡斑斑,皮肉和衣料混合在一起,顯得黏糊不堪。
一滴滴熱汗從側臂劃過,她愕然抬頭,只見行刑的裴序亦是大汗淋漓,頭上的熱汗都滴到了她的肩臂上,手中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你莫看我,你既敲了鼓,三十下杖刑一下都不能少。”
頭頂傳來裴序冷漠的聲音,唐瓔側過頭,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喘著氣問:“還剩……多少下?”
裴序:“十七。”
她苦笑,竟連半數都未過麼?
與此同時,鼓院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意識模糊間,她聽見有兩名女子正對她破口大罵,那兩人都是新政的支持者,似乎將她當成了阻人財路的惡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