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都躲在她身後,躲在我三哥身後,躲在我娘身後,只要前面有人,我就不肯站出來。唯一一次,我願意擔當,我告訴她,“筠羨,你是臣,而且你殺敵有功,你家裡邊赫赫有名功勳在身,我覺得賀櫟山就算登基,顧及外面的名聲,應該不會殺你們這樣的人。你跟你爹,歸順他,表忠心。你說你嫁錯了人。我先走一步,不連累你。”
她扇了我一個巴掌。
“你當我是貪生怕死的人。”
晚上,我叫人去給我尋了一根長繩,掛在房樑上,下面我墊了一個凳子,夜裡沒有人,我站上去。
但我沒有死。
我膽小。
怕死。
天生的。
我剛剛想要把頭往那個繩結的洞裡面伸,就嚇得跳下來了。
我真是窩囊。我恐怕就神氣在那時候,說一句保證。我沒救了。
我王府裡面很多人早就散了,就剩下我帶回來的兩個,還有一些守著屋前屋後的護院,掃灑的丫頭。沒有人知道我做過這些。沒有人知道我連尋個痛快的死法都不敢。
我認了,無論賀櫟山要怎麼弄死我,都隨他吧。反正我自己下不去這個手。
就算他弄得我死得更慘,更痛。那也是命。我認命。
我在康王府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任何來捉我的官兵。
倒是晏載過來了。
他只站在大門裡頭一點,不願意多走,像是隻為了傳信,“安王傳你入宮。”
這輩子沒聽過這樣的旨。
安王,傳入宮。
他說那個意思,賀櫟山還沒有登基,我回過來味,想到另一個事,“景鈺呢?”
晏載道:“皇上在宮中,跟安王下棋。安王喜歡下棋,聽說皇上下得不錯,就每日找皇上對弈。現在已經是第九日。”
他瘋了。
我這輩子琢磨不明白賀櫟山。
我拉著晏載,“晏將軍,你是我三哥的心腹,我三哥對我怎麼樣你也瞭解,我在這裡厚臉皮借他的名頭,麻煩你給我講,到底還有多少事等著我。”
晏載拍我的肩膀:“康王殿下,你跟安王這麼多年裹著玩,你都不明白他,怎麼可能我料得到他後招是什麼。”
我跟晏載一起入宮。
一路上,我都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一點涼。我想是不是賀櫟山專門要把我段家人叫齊全,這樣全都死在一處,方便點人。他要親眼看著所有人死,以免手底下的人辦事不周,一朝漏網釀成後害。
走著走著,晏載停下來,道:“我忽然想起來一個事。”
我說:“什麼事?”
晏載道:“當年先皇跟我一起外出戍邊,宮裡面太子和承王如日中天,他也覺得可能死在外邊,寫了兩封遺書,說如果他死了,就由我轉交給你和安王。”
我脫口道:“千萬別給賀櫟山!”
晏載道:“我正有此意。”
那時我三哥和賀櫟山還好著,他沒有察覺賀櫟山的反心,他寫出來的東西,肯定貼著全是真心,寫出來只會讓賀櫟山笑話。
笑話我三皇兄這個大傻瓜。
我三皇兄英勇戰死,我得維護他的名聲。我說:“如果我能夠活著出宮,你把信給我看看。兩封都給我。”
晏載點頭。
我走到皇宮最裡面,忽然觸景生情,想到我三皇兄。
我想到當年他一聲聲對我交代,臨走之前對我的所有囑託,當年我去禦花園找他玩,我耍賴皮,去禦書房要他給我賞東西。我就這麼盈著眼淚,來到了禦花園。
沒錯,賀櫟山就在這兒跟景鈺下棋。
景鈺還穿著龍袍,戰戰兢兢坐在他對面,一手捏著棋子,一手託著下巴,還在想下一步。
賀櫟山看我一眼,突然將手裡邊的棋子放回棋簍,笑出聲,“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