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三皇兄……”我不知道為什麼,對著賀櫟山,又有時候轉不過來彎,我明明最討厭他,但是很多東西脫口就出來。
從小,我和我三哥親,我和我三哥之間,他全都知道。
我的傷心,世上如果有人明白,就只剩下他。
賀櫟山的笑,就忽然凝在臉上,很快全沒有了。他站起身,讓景鈺退下去,把我和晏載都叫過去。
他周圍還是他的人,禦花園裡,全都是他的兵。
景鈺怎麼可能不怕。
我怕得快昏了。
不過他沒有先點我,他先叫晏載過去,問:“當年先帝出征,除了你帶回來放進他陵寢之中的東西,還有什麼是他用過的,不便一起收進去的。”
我三哥那個陵寢是衣冠冢,棺材裡面按照道理是他用過的衣物,尤其是他死前臨近穿的。但是棺材外面,就是皇家規制,他生前喜歡的玩意,金器銀器玉器,樣樣分門別類放進去。
晏載道:“行軍途中,東西多是負累,先帝一切從簡。”
意思是他沒有多的東西可以拿出來。
賀櫟山沒有什麼反應,他頭轉來,又問我,跟剛才問的風馬牛不相及。
“你想不想當皇帝?”
我膝蓋一軟,就這麼跪了下來。
完了。
我想。
就是今天。他要殺我。
他皺了一下眉,將晏載叫下去,將他身邊所有的兵都叫下去,禦花園裡面,連個宮女太監都不留。
他扶我起來,臉上沒有從前對待我的調笑聲色,也不是輕蔑,他講得很認真,“你想當皇帝,我讓你當。”
“我不……”我搖頭,聲音幹巴巴地,“我不當……我不會當皇帝……我從來沒有想過當皇帝……”
我臉都皺成了一團,我知道,難看。所以他看著我皺眉頭。
“段景杉,你聽我給你說,我要反的事,你三皇兄早知道。他不願意我當皇帝,我從他遺志,不搶了,你要當皇帝,我就把段景鈺砍了。明天,你就可以登基。”
我眼淚劃地往下流。
我抖啊抖,牙齒都在打顫。
他語氣好,好像當年他來找我出去喝酒,商量體貼的口吻。他還是從前那樣,好聲好氣。可現在不是當年了。他不能這麼說。
這種事,怎麼能夠這麼說。
賀櫟山松開手,我又掉在地上。他叫人將景鈺叫回來,他手下兩個兵,一左一右站在景鈺身邊,他拔了其中一個兵腰間佩刀,遞到我手裡:“你過去,砍他。”
我沒有動。賀櫟山就走過來,提我起來,把刀塞到我手裡,用手覆住我的手,用力裹住我的手指。
“你沒殺過人,害怕。你開口,我替你揮刀。他派人殺你,你不是恨他嗎?我跟你一起,把這個仇報了。”
景鈺目光殺人一樣,惡狠狠將我盯著,但看著那把刀,又將臉別過去,去躲陽光下面折出來的刀鋒,那道刀光,隨著我手的顫,跟著在他臉上晃。
他也害怕,他也渾身發抖。
我磕磕絆絆說:“我不殺。我不殺人。我不當皇帝。”
我應該是傻了。再來一次,也許我就傻個徹底。
從前我聽人說嚇傻,有人被嚇傻,都覺得荒謬,好笑,不可能。現在明白,是沒有遇到你這個人最怕的東西,來了,就招架不住。
我哭,眼淚往下面掉,打濕賀櫟山的手背。
“窩囊。”
頭頂上,傳來這麼一個聲音。
他松開我的手。奪走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