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動,他還不肯退後一步。
他不是不信命,是他不願意別人給他斷命。他不願意別人來替他做主。
我娘給我挑了個王妃,叫吳筠羨,吳英的女兒。一開始,我覺得她還好,可漸漸地,我覺得她脾氣大,她愛管我,我開始討厭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次她跟我生氣,跑出門,晚上她沒有回來,我就發慌,我叫人去找她。
我娘說的有一句話,半截是對的。
天底下的事你摸不準。
她當然沒有出事,不僅她沒有出事,還在外面玩得開心極了,她打扮成男裝,也去賭錢——原來她是因為知道我被人騙了錢,去賭坊教訓那個莊家,給他下馬威。
後來我有了個兒子,乳名木木,我經常看著他,覺得這件事不太真。內心裡,我覺得我自己還糊塗著,卻都已經為人父了。
我們兩個漸漸不那麼愛吵架,但我對她,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可能在她心裡,也是一樣。我們兩個冤家,就是這樣稀裡糊塗,所有人都覺得合適,鬼使神差湊到了一起。
也不知道到哪個年頭,回過味來,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對是錯。
但是既然我二人都已經成婚,跟外面人仍然不一樣,互相,我們也能說一些跟外面人不能夠說的話。
我三哥被我父皇派去戍邊,他回朝的時候,林承之去接的他。外面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心裡面有個結,一直在這裡。
有一件事我三哥不知道,他不在京的時候我有一次進宮面聖,宮門外碰見林承之,叫住他問。
我說我三哥喜歡你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林承之停在我面前,不說話。
我說:“看來林相知道。”
我又說:“我三哥在外面生死不明,如果他能夠收到你一封信,應該他會高興。他離京的時候,故意他在城門口等了很久,我知道他在等你,但是你沒有來。他重傷在床的時候,連謝文都來了,唯獨你沒有來。就算你對他沒有另外的感情,但他舉薦你去查案,你才因此在朝中嶄露頭角。這是知遇之恩。你這是無情無義。”
從小在賣可憐這件事上,我也有一些經驗。我說這些話,保準他招架不住。
但沒想到,他老神在在,這麼說:“下官無情無義,不忠不義,一直都是這樣。”
然後他就走了。
所以我三哥回朝之後,我經常有意無意說林承之的壞話,離間他們兩個。我三哥還是豬油蒙著心,他說他知道林承之不是那樣的人,讓我不要胡亂編排人,而且他跟林承之已經一刀兩斷,我不必再在他面前提這個人。
他知道個屁!
真是氣煞我也。
我跟吳筠羨說,我三哥哪裡都好,就是情路坎坷。我說他這個人傻乎乎的,總是被人利用。
吳筠羨就看著我,欲言又止。
後來太子死了,朝中許多人都傳我三哥的壞話,說人是他殺的,我也生氣,我跟她說,就算太子死於他殺,那肯定也是我二哥殺的。
再後來我二哥也死了,外面又有人說壞話,講是我三哥殺的,還說他進宮面聖的時候設下埋伏,似乎他算計得很多,我很生氣,說天下人眼睛都是瞎的。
她就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所有人都這樣認為,有可能你才是瞎的那一個呢?”
這句話讓我失眠了一整晚。
我翻來覆去地想,輾轉反側地想,嘔心瀝血地想——到第二天早上。
我認為,確實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再後來我三哥登基,登基大典結束,回府的時候吳筠羨跟我說:“康王現在明白,到底是誰瞎了吧?”
我想起來我娘曾經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天底下的事都說不準,有時候落到你手裡,你還搞不明白,但是這就是命。老天從來你摸不透他。”
我這麼跟她說。
吳筠羨認為我瞎得不能再瞎,我認為她跟外面那些人雲亦雲之輩一樣,總把人往壞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