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從來沒有覺得我三哥處心積慮想要爭奪帝位過,他向來忍讓,他不愛爭,然後我列出來小時候他身上發生過的事,種種跟吳筠羨舉例。
吳筠羨就冷笑,說我三哥不是不爭,只是看不上爭的那些東西。
壞了。
她這麼說,我竟然也覺得有理。
她讓我防著點我三哥,讓我不要我三哥都當了皇帝,我還跟以前一樣在他那裡沒有分寸,不知道什麼地方就冒犯得罪了他。終於有一天,她日複一日地提,將我提開竅了。
我說:“筠羨,你說的我認真想了,我覺得可能確實如你猜的那樣。”
一反往常,她沒有嘲笑我,也沒有諷刺我,她只是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這也不是康王你的問題,是他裝得太好,瞞過了你,你心裡也不要太難過……”
“是太子和我二哥想要當皇帝,所以要殺他,他逼不得已,只能夠把他們倆殺了。他也沒有辦法,換做是我,有人要殺我,那麼我可能也會跟他一樣。羨筠,我能夠理解他。你也要理解,出生在皇家,很多事身不由己的。”
她翻了一個白眼,走了。
三天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快入冬的時候,我娘在宮中病倒,宮裡面的人傳信,我連忙進宮。
她躺在床上病得很厲害,我就跟她說她喜歡聽的話。
我說我過得好,我說吳筠羨也好,我說木木也好,尤其她這個孫兒,甚至長得還有一點像她,說他雖然年紀還小,但是總是在康王府到處找書看,伶俐可愛。
我跪在床前,她伸手來摸我的臉。
“你過得好,為娘就放心了……”
她說她這輩子可能就要到頭了,還好看見我成家,以後她不管著我了,讓我不要太荒唐。
我說我不要她走,我說禦醫的醫術很好,她一定會好起來的話。
她看著我,眼淚跟著掉,她說:“治不好……這個病病了太久……全都發了……”
我說怎麼可能治不好,我讓她不要在那裡胡說,禦醫都沒有發話,她自己在那裡胡亂診斷什麼。
“你不懂,”她抱著我的腦袋,摸我的頭,又哭,“不懂也好,不懂也好……你這樣,也好……”
她病情起伏,前腳我聽見好,後腳又發病,病厄而死。
這件事,我恍惚了很久。
王府裡面,我經常不吃不喝,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
一是因為我孃的死,二是因為我覺得,人這輩子過得太快,活著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沒有什麼滋味。後來有一天,吳筠羨抱著木木過來,他捉著我的手指,叫了我一聲爹。
我的魂,在外面飄蕩了太久,忽然就被喊了回來。
就為了這個。
我娘要我成家,要我在這世上有個念想,便是人間這輩子,最容易尋到的一點滋味。
我想起來我少年時候,我娘跟我說的話。
——“你三皇兄他生母走得早,你把他當作親兄弟,他就認你這個兄弟。世上,再沒有比你我和他更親的人。”
她比我明白。
我不如她。
我三哥他不傻,不鈍,他只是哄著我玩,他手腕多,太子羽翼豐厚,段景昭機關算盡,都沒有玩過他。
我只是佔了個便宜,我來得早。我是他真正認的兄弟。
他不願意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