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了。
他怕太子繼位之時,我要動什麼手腳,所以趕緊讓我南下禦敵,以保太子順順利利地坐上這個皇位。等我歸朝,一切塵埃落定。或者,我就這麼死在了外面,一了百了。
他從來沒有改立太子之心。
他要擺出那副猛虎之姿,以免我此時生疑,逼宮奪位。
虎毒尚不食子,卻不知虎有幾子?
過不幾日,此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我父皇封了我為主帥,又點了兩個副將跟我同行。其中一個,便是晏載。他一身戰功赫赫,比我這紙上談兵的主帥貨真價實不少,這麼安排,算得是妥當。
我二皇兄得知了此事,趕緊來了我府上找我商議。
“三弟,你見過父皇,他如何?”
我斟酌一番,道:“不像病入膏肓。”
段景昭思索片刻,試探道:“三弟覺得,父皇為何會要你做這個主帥?”
我哂笑:“二皇兄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段景昭眼神微動:“三弟如何想?”
我道:“父皇有保全太子之意,弟弟本就沒想過去爭,只是弟弟調離京中,今後便幫不了二皇兄你什麼了。”
段景昭神色晦暗:“父皇若想保全太子,為兄又如何跟他爭得?”
“二哥若不想走那最後那條路,只能下個狠招了。”我壓低聲道,“二哥若要做局,務必讓太子聲名掃地,再也不配做這儲君,父皇才會因眾口悠悠,不得不改立太子。”
“三弟說的是。”段景昭擎著茶杯,出了神,良久,茶還未喝,放了杯子,口中喃喃,“父皇這顆心,可真是偏到了天上去。”
知我要出征,景杉去寺廟求了道符,說是能保平安,讓我務必貼身放著。賀櫟山說他沒什麼好送的,摸了幾顆夜明珠,說這玩意是個硬通貨,讓我別苛待了自己。
這一別,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一切安排妥當,我率兵立於城門之下,許多人來送。
景杉抱著我的脖子哭得稀裡嘩啦,湊到我的耳邊讓我打仗別沖到太前,小命要緊,拍拍我的肩膀退下了。
賀櫟山道:“記得上回送殿下出城,也是這個季節。”
我道:“卻還是你二人來送我。”
賀櫟山笑道:“等你回來,還是我來迎你。”
他又定定看我許久,目光中揉撚了許多我看不懂的東西,聲音啞了幾分:“等平安歸來,我有話同你講。”
是個好日頭。無風無露,天光大亮。
我策馬轉身,最後一眼,是賀櫟山的臉。
白玉冠,滾金邊的袖。
清輝映進他眸光,一如當年我在國子監與他初見,他被罰站在樹下,卻還膽大包天爬樹去摘果兒,張口將我叫住幫他接果兒。眼角眉間,無邪爛漫。
他身後,是盛世太平,京華塵夢。
我身前,是漫漫風沙,歸路無期。
城牆上,明娉哭成了淚人兒,我覓覓等等,終究沒見到他來。
戲中故事,咿呀鏗鏘,千回百轉,就這麼走到了結尾。
散完場,又該去趕下一出馬亂兵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