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位殯天,如無意外,繼承大統的就是太子。到那時……
“二皇兄想如何做?”
“若能令父皇改立太子,自是上計。若不能,便不能讓太子活到繼位那日。”段景昭眸光一深,“為今首要,是要知道父皇的病情到底如何。”
我二哥認為,若父皇的病情還能撐上些年月,便不能操之過急,以免漏了馬腳。最好是設計讓太子犯個什麼大錯,讓父皇將他改立為太子。如果父皇已經時日無多,那麼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將太子斬殺。
如今我和景鈺都站到了他這邊,朝中他也打點了許多官員,到時要改立太子,群臣進諫,他必然是呼聲最高,也最是妥當。若是宮變,名不正言不順不說,恐他還要防我和景鈺背後一劍。
故而,若非萬不得已,決不能當面斬殺太子。
又過幾日,我忽然被急詔入了宮。
夜色深沉,風又乍起。走在靜謐的皇城之中,隱隱約約,我覺得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到了禦書房,門一關,禮一行,我那位父皇終於從公文案牘中抬起頭來,記憶中那銳利的雙眼依舊,只不知何時臉上又添了幾道刀深的皺紋,長須多白了幾根。
我正走著神,他威嚴一呵,“你可知朕找你何事?”
“兒臣不知。”
忽然間,我面前擲來一冊公文。
“開啟看看。”
我開啟公文,一字字讀完,剛合上頁,便見他站起身踱步至我跟前。
“柳侍郎參的摺子,說王越通敵叛國,你怎麼看?”
我雖然沒在朝中當官,但朝中大事,喝酒之時也聽得一二。
最近鬧得最大的一件,是說突厥犯境,處州失守,王越十萬大軍不敵突厥三萬兵馬,自言無顏面聖,刎頸而亡。訊息傳回京中,一片嘩然。
那摺子上頭寫的,是有關王越昔年收受賄賂的罪證,以及從其家中搜出的與突厥人來往的信件。
不過,我一個不管事的閑散王爺,這事問我作甚?
“兒臣聽說王越乃忠良之後,王越若真是通敵叛國,父皇自然應當嚴辦。若不是,也不能讓已死之人憑空背了這黑鍋,令家族蒙羞。”
一時安靜。
“你倒是滴水不漏。”我父皇耷拉著眼皮,斜睨我,“朕只想問你,你覺得王越是忠是奸。”
他這樣問,是一定要我拿個主意,不要再打馬虎眼。
“兒臣跟王越沒什麼往來,但父皇若要兒臣拿主意,兒臣覺得,自古通敵叛國,為的不過是高官厚祿,可如今父皇治下,我朝昌隆盛世,國泰民安,王越也官居高位,卻非要做突厥人的走狗,實在是有些古怪呢。”
我定了定心神。
“兒臣覺得,他是忠。”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父皇看我兩眼,臉色稍霽,道:“既然如此,朕便派你去領兵禦敵,順便徹查王越一案。”
……
我從宮中往回走,頓覺這夜比來時還暗了幾分,風兒也涼了幾多。
心想,當時我若不說王越是忠,是不是就不會攤上這個差事?回想一番,又覺得一切不過是託詞,只不過他做事,總是喜歡順水推舟,不留什麼話柄。
皇子親徵,是為增漲士氣,選我去,是因我曾在軍營摸爬滾打,一身武藝“威名在外”。卻絕口不提,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宣我進宮,為什麼要將我宣到禦書房內,要從龍座上站起來,讓我看他雖老矣,身骨精氣尤在。
人越是沒有什麼,越是要裝作什麼。
我父皇他,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