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一陣,林承之道:“不如這樣,你去大殿另外一頭看著,待晉王殿下、江大人和本官查閱完畢,便過去叫你。如此可好?”
守殿人喜道:“林大人說得對,這規矩只說了要卑職待在殿內,卑職去另一頭,就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著了。”
那守殿人便走到了最遠的一處角落,正好挨著上樓的樓梯,就這麼坐了下來,隔著層層書架,只能看見抹衣角。
林承之抽出裹著答卷的巨大布袋,吹掉了上面一層薄灰。江起聞忍不住道:“林修撰先前賣的關子,這下該講清了吧?”
林承之從那袋口中抬起頭,微微笑道:“下官可不敢跟江大人賣關子。科舉取士,關乎前途,行鋌而走險之事,其實歷來有之。”
我表現道:“本王也曾聽說過,在答卷上作些記號,閱卷的人一看,便知道要關照哪位。”
江起聞道:“記號已是最末流的把戲,為了不留下痕跡,參與舞弊的考官往往會特意記住筆跡,待閱卷之時挑選出來。故師親同門,在考場之上都是要回避的。當然,即便不是師親同門,也難保不會有串通之嫌。”
林承之道:“殿下和江大人說得都對。只是殿下您沒考過科舉,江大人入仕也早,其實自樂安二十五年開始,所有呈給閱卷人的答卷,都已經不是原捲了。”
他將大袋子裡最上面的幾張答卷抽出,一張一張翻開給我和江起聞看。
竟然都是一模一樣的紅色字跡。
江起聞面色驚詫:“這是謄卷?”
林承之點頭道:“正是。為了防止考官因字跡而生出的舞弊,所有考生的答卷,都由謄卷人抄寫過後重新呈上。”
江起聞皺眉道:“只留謄卷,豈不是更容易舞弊?無論那人有沒有墨水,換張卷子便輕巧過關了。”
“江大人想得通透。不過呈上的雖然是謄卷,但墨卷也是要單獨保管的。”林承之在那架子上摸摸看看,終於在下面一格翻到一個同樣繡著“樂安二十五年封”的布袋,開啟瞧了瞧,滿意地從裡頭抽出幾張遞給我與江起聞看,道,“便是這個了。”
他又將那兩只大布袋整個取走,把答卷都摞於原先的書架之上,道:“勞駕晉王殿下和江大人,幫下官一起將中榜的原卷和謄卷一一對應整理出來。”
整理到一半,江起聞突然道:“本官似乎明白林修撰的意思了。”
我順嘴問:“什麼意思?”
江起聞對我道:“這幕後之人殺了高晟和柳文崖,下官便一直覺得高晟和柳文崖之間的事與他有關。實際上,他可能並沒有參與到此事之中,他真正關心的只是這科舉舞弊案。”
林承之頷首道:“下官正是如此猜想。高晟被人揭發向柳文崖受賄,但行賄者,或許不止高晟一人。”
我順著他的話道:“你是說,這幕後之人可能曾因為別的考生跟柳文崖打點關系?”
林承之點了點頭:“不錯。若有朱墨不符之卷,則下官的猜測可驗證七八。”
我忍不住道:“若有人將墨卷也一同調換了,那豈不是查無對證?”
江起聞道:“只盼那人沒周全到這種地步。”
待這摞答卷統統翻閱完畢,林承之抬頭對我二人道:“似乎,少了一份墨卷。”
江起聞望著林承之手中整理好的十份朱墨卷,疑惑道:“少了誰的?”
“一個叫黎垣的試子。”
江起聞目光一震,轉頭看我,我裝作也很震驚的樣子。
江起聞遲疑著問林承之:“你確定,是缺了黎垣的墨卷?”
林承之目光在我和江起聞之中徘徊,最後緩慢點了下頭:“確實是叫黎垣。”語氣一頓,又道:“聽起來,江大人似乎認識此人?”
江起聞道:“不止本官認識,晉王殿下應當也認識。”
他二人都將目光轉向我,我斟酌著道:“本王確實聽說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