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齡。”醫生松開他手腕,開始填寫病歷本。
“陸意屏,29。”
“原來是陸醫生的兒子啊!”王醫生的眼睛突然一亮,“竟然都這麼大了。”
陸意屏禮貌性地牽動一下嘴角。
“我來的時候你在申城讀書,所以不認識我。”王醫生說,“你阿爸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行。”陸意屏盯著牆上泛黃的解剖圖。
“健康就好,健康比什麼都強。”王醫生唰唰寫完診斷,“先讓護士給你清洗下,消個毒,塗點消炎藥。”
”要是出現發熱症狀,就吃點退燒藥,布洛芬什麼的都行。你朋友就先打兩針狂犬疫苗吧。”他重新給沈君堯寫了一張處方箋,利落撕下,隨即抬頭朝門外喊,”喊阿六來配藥!”
聽到”阿六”這個稱呼,陸意屏明顯怔忡了一下。
阿六是西藥房符叔的兒子,比陸意屏年長十歲。
陸意屏至今還留著那張與阿六的合影。照片裡陸意屏才三歲,圓潤可愛,大大的眼睛,頂著一頭小卷毛,臉蛋像滿月一樣飽滿。阿六已是個清瘦頎長的少年,白襯衫纖塵不染,周身縈繞著書卷氣。
他們站在一棵古榕樹蔭下,身後水塔爬滿墨綠苔痕。阿六左臂抱著年幼的陸依人,右手牽著陸意屏。
後來阿六考上了北市的大學。
北市離南島很遠很遠,坐綠皮火車要晃蕩整整46小時。
那是陸意屏在電視劇裡才見過的龐然大物——由無數節車廂串成的鋼鐵長龍。
阿六成了”外面世界”的人。
他比小鎮上陸意屏認識的大人都要高,總穿著時髦的衣服。寒暑假回來時,帆布包裡總能變出包裝精美的零食和玩具。
誰也沒想到這位曾讓整個醫院的小孩仰望的大哥哥,竟然回到這個老舊的衛生院,接過父親的藥碾子,子承父業了。
陸意屏的心裡頓時一陣發慌。
“出什麼事了?”沈君堯攥住他衣角。
“沒事。”陸意屏搖搖頭。
”靚仔!這邊來!”護士從診室探出半個身子,轉身往注射室走。
陸意屏起身時,餘光掃向西藥房,腳步突然凝滯。
玻璃窗透出昏黃的光,有道頎長身影正俯身整理藥架。陸意屏猛地別開頭,鞋底在地磚上蹭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不敢看!
不敢看那支曾載著年少憧憬的風箏被扯斷絲線,跌進現實的泥濘。
不敢承認童年構建的”長大”童話,正在眼前碎裂成滿地玻璃渣。
護士很快處理完傷口,將碘伏棉簽和藥膏推到他面前:“早晚各塗一次,別沾水。”
然而當晚,陸意屏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