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縣的南街上,有一棵巨大的槐樹,那槐樹不知有多少年了,樹冠如傘,枝葉茂密,樹幹粗碩健壯,樹下有幾個供人休憩的石桌石凳,常有那孩童在樹下戲耍,這會子正有五、六個孩童在那,幾個孩童張開雙手拉在一處,竟然圍不住那槐樹。
其中一個個高的孩童似是個頭兒,他奶聲奶氣的道,“今兒李家兄妹沒有來,咱們不能玩這個了!”
眾孩童皆是一片喪氣之聲,另一個小胖子則突而指著不遠處道,“快看快看,楊掌櫃的來了,咱們快去找他要點心吃去!”
不遠處,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手執一個酒葫蘆,搖晃著往這邊來,顯得步履蹣跚,走得近了,便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
見孩子們都圍上來,老頭竟也不惱,而是笑嘻嘻的道,“好、好,今兒還是老規矩,誰能答出我的謎題,誰就能吃果子,我今兒帶了新做山楂陳皮糕!”他往石凳上重重的一坐,將酒葫蘆放到石桌之上,順手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來。
孩童們見了欣喜不已,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圍著老頭,等著老頭出題。
老頭抬頭看著高大而濃密的槐樹,開口一股酒氣,“半夜歸來不點燈!”
個高的孩童一閃身擠了進來,“楊掌櫃,還是猜藥名是不是?”
“對,老規矩!”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是‘熟地’!”小胖子不知道幾時擠了進來,插嘴答道。
有孩童嚷起來,“這個不算,這個不算,這個上回猜過了!”
“誰說猜過了就不能猜了!”小胖子也不示弱,叉著腰瞪起眼睛,眼看就要打起來。
街對面走來兩個婆子,瞅到這一幕不由都笑起來,那拿著漿洗衣裳的道,“這老頭兒真是頂有意思,也不知是他哄了這群孩子,還是孩子們哄了他。”
另一位挎著個用湛藍粗布蓋住的籃子,笑著回道,“你來了不幾日,自然不認得他,他是南街點心鋪子的楊掌櫃,也不知是哪裡人,聽說是幾年前搬來的,那點心做的尚可,那桃花酥做的極為好吃。只是他好酒,十日倒有七、八日不開張,喝多了常到這樹下坐著,哄這些孩子們玩……”
兩人正說著,就聽身後生風,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忽忽的跑來,從二人身邊飛快的跑向了楊掌櫃。
“掌櫃的、掌櫃的,可算找著您了!”小廝急急的道。
楊掌櫃慢慢起身,一邊將那紙包丟到了石桌之上,一邊慢悠悠的道,“文無,何事如此著急?”
文無苦著臉,語氣急促,“那、那房東又來催了,若是七月中沒有銀子交,那房東就要攆人,咱們就要住不得了……”
“哦,那明日便開店吧……”楊掌櫃不以為意,看著孩童們爭搶著一鬨而散,哈哈一笑。
他拿了酒葫蘆欲走,轉身卻撞上一人,不由嚇了一跳。
“敢問可是楊大夫?”對面竟是個面容清秀穿著玄色深衣的少年,這少年本不甚出色,只是臉色慘白的嚇人。
楊掌櫃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還好被被文無扶了起來,他笑道,“老啦,這才喝了不到半斤,竟是站都站不穩了。瞧著這位公子面生的,怕是初到此地吧?小老兒是這南街點心鋪子的掌櫃,您說的楊大夫,如今在鶴年堂裡頭坐診哩……”
他將文無推開,腳步虛浮,搖晃著向前行去,剛剛臉上的笑容卻已不見。
走了一段,文無往後瞧一眼,低聲道,“掌櫃的,那公子還站在那裡,不曾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