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初信心滿滿野心勃勃,到看似黯然消索沉默無言,心硬如寒鐵的易輕荷,卻在此時暴發出令人瞠目結舌匪夷所思的一擊。
那從我眼角掠過了森寒刀光,刺穿厚實的大頭皮鞋,最後在堅硬的黑石地面上刺出一個小坑。
隨著大海挪動腳步,猶在微微顫動的刀柄,恰似我此時的心。我的後背無來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雖然易輕荷是為阻止,而非要殺我。
看著那淺淺的小坑,我突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想法,是我的腦袋硬,還是黑石地面硬。當然,這樣的對比無需任何猶豫,猜度。
小五依舊在抓撓著他的屁股,似哭一般的笑聲不止,彷彿他根本就不知疼痛,哪怕他的屁股蛋,已被自己抓出了兩個恐怖的血洞來。
我站直身體,回頭看去,易輕荷負手而立,神色淡然,彷彿剛才那一刀根本並非出自她手。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擦去眼角的血跡,說:“你可有辦法救他?”
不知為何,自她飛出那一刀,我就莫名的問了出來,甚至在心頭隱隱覺得,她有能力救小五,只是不肯出手罷了。
然而,易輕荷只是搖搖頭,一如此前冷然說:“朱醫生死了,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
我心中不由一寒,想起喜歡搖頭的朱醫生,想起我胸口處的黑氣和淡淡的腐臭,如果小五就此癢死,我不知道我幾乎麻木緊繃的神經,會不會當場斷掉,徹底失去求生的意念。
念及於此,我蹲下身,伸出手,堅定而決然的抓住小五的雙手,將他死死按住。此時在我看來,我們僅存的五人,絕不能再死。
小五笑得雙眼翻白,渾身抽搐,鮮血沾滿他滾過的地面。他緊咬牙關,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間迸出一句話。
“我不想死。”
我一聽,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慘然點頭,說:“那,你得堅持。”
有一個詞,叫‘兔死狐悲’,我不知道此時我的心情,算不算兔死狐悲。直到後來某一天的某一刻,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不叫兔死狐悲,而叫見景傷情。
看著同伴一個個死去,或許我也會在往後的某一刻,死得比他們更痛苦,更難看,也更默默無聞。
我心中的酸楚,眼中欲墜的淚,非為小五,而是為自己。
大海收了軍刀,想要幫忙。我搖搖頭,阻止了他。此時無需易輕荷言明,我大致也能猜到,這條通道有古怪。
古墓中兇險萬分,也許一腳踏出,便萬劫不復,也許一個不慎,便生不如死。
小五便是鮮活的例子,也許就是那一腳,才惹出此般禍事,就算不死,也生生遭了大罪,吃了大苦。
時間慢慢過去,易輕荷一直冷眼旁觀,就在沉默中,小五咬牙苦苦支撐。我的手沾了他的血,很是粘稠,很是溫熱,很是...麻癢。
我有些明白易輕荷為何會阻止我的大海,也許小五身上的難耐奇癢,會傳染。而此時我們人人帶傷,個個流血,若是碰了小五,其後果難以預料。
然而,那有些奇異的麻癢,卻只在我的雙掌間來回遊蕩數次,便即消失。而小五,也緩緩平靜,不再笑,不再抽搐。
通道中漸漸恢復了安靜,而易輕荷神色複雜的看著我,半晌,冷冷的說:“沒事了,就走,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的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彈盡糧絕的那天,很快就會到來。
此時小五已然虛弱到極點,我取出水壺,小心的喂他喝了幾口,隨後又喂他吃了半包壓縮餅乾。大海取了紗布和消毒水,花費好大力氣才將他的雙臀清理包紮好,最後打完一針破傷風,小五的精神稍微好轉。
我和大海左右架了,將小五扶著站了起來,抖抖索索卻也能慢慢挪動步子,只是走得數步,便要停下來抹一把冷汗,吸一口涼氣。
無奈,我和大海商量片刻,交替背了小五,才勉強跟上易輕荷的腳步,踏向更幽深的通道。
通道筆直,冷風漸盛,手電光亮越發昏暗,只能勉強照亮身前三兩步之地。慶幸的是,此後一路通暢,沒再遇到任何險惡。
此前小五詭異的笑,和此時極度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反差,隱隱間似有暴風雨前的寧靜。易輕荷走得越發小心,越發緩慢,垂在身旁的雙手緊握成拳,雙腿曲伸邁動,有一股力量在每一步間醞釀。
沉重的氣氛,從我們掉進藏屍洞,就從未輕鬆過,反而隨著時間流逝,隨著我們越走越深,隨著死的人越來越多,而越來越沉重。
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也不知是負在背上,昏昏沉沉全無一分力氣,耷拉著頭如死人一般死沉死沉的小五壓的,還是被時時刻刻纏繞在周遭,沉悶而沉重的氣氛所影響。
我停了片刻,腰部一用力,將快要滑脫的小五往上送了送,摟著他雙腿的手,也緊了緊。隨後,快走數步,追上易輕荷。
“你,怎麼就這般確定,這便是古格王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