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泊翠莊園的名號,我的心為之一動。
曾經在某個園藝論壇上看到過關於這個莊園的帖子。那是一坐隱藏在某坐山林深處的莊園,從林海中闢出的小徑車道,蜿蜒地通向隱藏在白雲深處的莊園——一座白牆藍頂的三層歐式莊園。我對建築並不懂得太多,吸引我的是莊園依山勢開闢而成的三層不同主題的花園,標誌性的景觀是那座宏大的玫瑰花牆,映襯著羅馬式的白色拱門和廊柱,在明豔的日光下,彷彿是凝結了少女心中的夢幻而成。
傳說,泊翠山莊最是好客,素未謀面的花友結伴前去“朝聖”都會受到熱情的接待。
原來,剛剛竟和這個傳說中的莊園主人相對而坐。
顧同澤那憂鬱的眉眼再次浮現在我面前。夢幻明豔的泊翠山莊的主人,竟然是這樣一副黯淡的模樣,這強烈的反差令我好好消化了一會。
很快,我就得到了一個機會來了解泊翠莊園。
那天下午,我提著兩顆巨大的椰子和幾種打包好的當地小吃,疲憊不堪地走下酒店班車。
這座酒店是新開發的,位於離鎮子近200公里的半島上。劉若飛用美食軟體搜到了鎮子上的小吃,便要求我去買過來當作晚餐。我在鎮子上東跑西跑,下車時兩條腿又酸又痛,上衣粘粘地貼在身上。
一輛黑色的轎車滑過來,輕輕地停在我身邊。
“助理小姐,”顧同澤搖下車窗,向我打招呼,“你的老闆呢?”
“她身體不舒服,呆在房間裡。不過,等會她看到我手裡這些吃的應該會好一點。”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
顧同澤將車在一旁停穩,接過我手裡的大包小包,並招手叫來門童。
“請把這個送回她們的房間,就說拿東西的小姐中暑了。”
他將我手上的大包小包都交給門童,又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朝我作了個請的動作:“要不要一起翹個班?”
我一來一去差不多在路上曬了兩個小時,此時心裡也慪著火氣,於是便叫住門童,輕聲叮囑他:“506室,請不要告訴她我遇到了顧先生。”隨即拍拍袋子裡的椰子,朝他擠一擠眼睛,“請你吃哦。”
帶著逃課一般的小小的快意,我拉開後排車門,跳了上去。
“給你,”他將一袋溼紙巾丟給我,“剛才我可不是誇張,你的臉紅得真像得了熱射症一樣——你可千萬不要吐在我的車裡。”
薄荷味道的溼紙巾擦在滾燙的面頰上,帶來舒爽的涼意。車載音響正播放著一曲我聽不懂的法文歌曲,婉轉的女生有一種平靜的力量。空調的冷氣很足,我裹一裹隨身帶著的防曬披肩,將自己窩在舒服的座椅上,愜意地看著車窗外飛快後退的椰樹和海灘。
很奇怪,我們對沉默都沒有太大的介意。有那麼片刻,我竟然生出一點不切實際的想法:車子就這樣一直開下去就好了。窗外是單調的風景,椰子樹以一種天然的節奏出現、消失、滑行著後退,海岸線在遠處與灰白的天際線匯合,幾隻漁船是這單調樂章的不規則點綴。
時間以一種平緩而安然的姿態在慢慢流逝,一切在轉動、在下沉、滑開、消失……
我醒來時天色已經是傍晚,發動機輕微的起伏從座位下傳來,冷氣尤在充足地發散。
汽車正停在了一處山頂最高處,一身黑色衣衫的顧同澤正靠在車頭,凝視著遠方。
來時的路橫在我們身後,眼前是陡峭的懸崖和一汪夾在深谷中的碧海。海風陣陣,海浪滔滔,汽笛低鳴。夕陽正攤開巨大的畫筆,在四圍的天空塗上變幻莫測的顏色。
“魔幻時刻。”我舒展下僵直的背部,由衷地讚歎。
“什麼?”他彷彿被驚醒一般,轉頭看向我。指間夾著的一枚香菸已經將要燃盡,長長一截灰白色的菸灰垂落下來,搖搖欲墜。
興許是海風太強,迷濛了他的雙眼,我覺得他沉浸在另一個世界中難以自拔,面上仍舊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情。
“傳說,傍晚是日神與夜神交匯的時刻,也是很多奇蹟會發生的魔幻時刻。在這個時刻,海水也許會短暫倒靈的世界向人類開啟、人類的妄念此時最容易實現。”我吐吐舌頭,舉雙手在眼前,將遠處的海域放進指頭組成的取景框裡,調整著構圖和角度。
“其實,這些都是我編的。對於攝影愛好者來說,這個時候的光線最為柔和多彩,很容易拍出精彩的照片。”
“嗯,是挺魔幻的。”他嘴角又勾起嘲諷的苦笑。不過我很明白,這嘲諷並不是衝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