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餐廳廊柱後方,放鬆地埋頭吃著盤子裡的鴨翅。
此時早餐正值小高峰,飯廳裡到處是嗡嗡的談話聲和杯盤碰撞的聲音。一個人的侷促感在這種氣氛中沖淡了不少。
“我可以坐這裡嗎?”一個略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問道。
是顧同澤。
“嗯、嗯,請。”我將嘴裡細細的鴨骨吐在紙巾裡,不好意思地說。
侍者過來殷勤地招呼:“顧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顧同澤擺擺手:“老樣子,咖啡。謝謝。”隨即又補充道,“兩杯。”
侍者沒有往餐檯的咖啡機那裡去,而是退到一邊,低頭對著領子上別的話筒說了一句什麼。
他今天將頭髮分成了偏分,細緻地塗了髮蠟,比上次我見到他時更顯得深沉利落。
他垂眸瞟了一眼我面前凌亂的碟子,似乎覺得有點唐突,便一手支頤,轉頭打量窗外的風景。
“你要是覺得不自在,就當我不存在。當然,我也可以擠到旁邊那桌體味濃郁的俄羅斯旅行團裡去。”他對著桌面上那支淡紫色繡球小聲說。
“沒有、絕對沒有沒有,顧先生您請便。”我擦擦手,叉起一片培根,斯文地吃起來。
侍者此時已經送過來兩杯咖啡,還有一碟麵包和黃油、水果。濃黑的清咖在杯子裡打著旋兒,散發著醇厚的香氣。
“這裡的咖啡很好喝。”他給麵包均勻地塗上黃油。
“你吃的很少啊。”我看了看他的餐盤,由衷地讚歎道。
“嗯。”他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之前這個兩人小桌對面的位置一直是——這個桌子是到餐檯必經之路、同時面對餐廳入口,這樣可以不錯過任何一個重要的大人物。
——“住五星級酒店為的什麼?工作、工作還是工作。”在我們在大廳等待入住的時候,她對我說。迷戀一切跟高品質生活或者說上層社會)相關的事物。
大廳的真皮沙發上不知道誰遺落了幾枚硬幣,看不出是哪個國家的。如獲至寶地將它們收入皮夾裡——她不知再哪裡得到這種迷信的想法,認為這些零錢沾染了有錢人的好運氣。
現在呢,看到面前一雙曬得恰到好處又骨節分明的大手在操作著刀叉,真是一種奇妙的對比。
這種兩個人都不說話場面太過尷尬。
我開始喋喋不休地談論起來,從南島這兩日的陰雨天氣,到餐廳裡播放的羅賓威廉姆斯的老歌、老家令人難忘的早餐……等我回過神來,發現已經把自己淺薄的人生閱歷兜底而出了。
“所以你今年已經大三了?恕我直言,你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
“嗯,很多人都這樣說。”我苦惱地說。
“那你是第一次接受這樣的……工作?”
“偷偷告訴你,我接受過比這更糟的打工。”
“哦?有多糟糕。”
“幾個年長的有錢大叔可比一兩歲的孩子好對付,你說呢?”
我想他的孩子至少也差不多是上幼兒園的年齡了。
“也許吧。”他先前略微明媚起來的臉色此時又開始陰雲密佈。
在閒聊時,你有時很難知道對方的舒適區在哪裡。我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咖啡杯的杯緣,揣摩著這沉默的分量。
“劉小姐看起來比你老練些,你們是朋友?認識了很久了嗎?”他打破沉默。
我端著杯子,將眼光從杯沿上方越過,打量著他,思忖著要不要告訴他實情。
其實,我跟的關係非常微妙,從性格上說算是彼此難以相容的那種型別。她勢力自私愛財如命,我保守軟弱不過誠實可靠。不知為什麼,在撈偏財這種事情上,可能她還是覺得跟我這種不太“精明”的人組隊比較保險吧。
“我有時候感覺像她的私人助理、有時又像保姆、偶爾像閨蜜……總之,她算是我的僱主吧。”我自嘲地說。
“實話實說,我看你們兩位不太像一個世界的人。”
他笑了,眼睛的弧度看起來有幾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