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他們現下勉強能稱得上是“同僚”。可魔的行事從不講常理,莫子佔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招惹到這位魔將的,這十年間,野楚總會不厭其煩地來找他麻煩,美其名曰“敲打”。
顯然,那蠱蟲也是野楚的手筆。
此蠱名「引心惑」,莫子佔曾見過帝鳩用其來羞辱過被擄的修士,說它可趁人心緒不寧,悄無聲息地侵入其識海,惑其心智,放大欲念,讓其陷入幻夢,哪怕修為再高也難以抵擋。
但許聽瀾說過,萬物此消彼長,各有盈虧。
世間強橫無匹的術法與靈寶,往往在催發條件、維持時間、潛在作用或是對施法者的資質要求等暴露出其殘缺與不足之處。
這引心惑亦是如此,不僅稀罕,而且它還有兩個雞肋的特性:
其一,需下蠱者在中蠱人半裡內持續施術才能奏效。
其二,其蟲體喜寒又極其懼熱,在人體內待不過三個時辰,就會化成一堆粉塵。
所以哪怕不去理會,等過一段時間蠱蟲也會自行消亡。
然而莫子佔說不準,野楚這一遭究竟是和往常一般的“敲打”,還是在籌謀些他不得而知的事。
引心惑珍貴,極難煉制,僅僅用來戲弄他一番,多少有點浪費了。但按照帝鳩的脾性,又確實是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且若是有心安排,又是怎樣斷定他會來牙山城?
這事他暫且還下不了定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任由引心惑這種東西會化在體內,與骨血糅合,怎麼都是惡心的。所以他才特地到河岸來借勢施法。
南方朱雀七宿中,「軫」宿為“天車”,且相“朱雀尾”,有定向之妙用,能引蟲除蠱。
野楚踱步向前,語中不減輕蔑:“怎麼,看見我都不意外嗎?”
“是挺意外的,居然沒殉在伏魔淵。”
話音剛落,風自耳邊掠過,莫子佔就被扣住了脖子,喉結在壓迫間泛出陣痛。
野楚咬牙:“先前那地方還叫‘萬魔窟’,改口改得可真快。”
“畢竟真的伏了魔呀!”
莫子佔聲量抬高,似乎對野楚的威脅意全無知覺,甚至俏皮地歪了歪頭:“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哦……想起來了,當時帝鳩也在。它有沒有事,我好擔心它呀。”
五位魔君中,妖主長霾向來行蹤不定,立場也十分曖昧,鮮少摻和到紛爭中去。
而盤踞於東方的徒谷,在仙魔戰開戰第五日,便首當其沖被眾仙門合力誅殺,魔元還被晾到祭天臺暴曬,用以彰顯破魔之功。
另外三位在伏魔淵被星玄仙尊一人所圍,西境敖武被徹底摧毀魔元;南境勞岢也只餘一道破碎的殘魂,被後續趕到的仙家清除,絕無生還的可能。
只餘北境的帝鳩尚且情況不明。
野楚瞳孔一縮,手上發了狠,一時只想直接把這不會說話的家夥給掐死。
但它很快又冷靜了下來,怒極反笑道:“尊主好著呢,死的,只有你那個便宜師尊。”
看野楚這反應,帝鳩雖活著,但多半好不到哪去,估計是受了不輕的傷,且還辦砸了些事。
莫子佔心下有了判斷,聳了聳肩:“死了不是正好。”
這些年他在仙尊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生怕會露出馬腳,統共沒幾個時辰能過舒坦日子,如今監視他的人死了,死透了,怎能說不是件好事呢。
怎麼就不是件好事呢?
或許他還應該為此好好慶祝一番。
“是,確實正好,”野楚嗤笑,“但你這樣,表現得未免也太高興了。”
野楚指爪鬆了鬆,指尖半帶愜意地敲在莫子佔那微微凸起的大脈上,像為後輩傳授經驗般,低聲道:“總歸要演好點的,至少得表現出點傷心來。仙魔殊途,一旦暴露……你知道後果的。”
莫子佔聞言眼睫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