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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虎作倀之人往往比虎更加兇殘，這一點在明清易代的過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沒有那些發國難財，拼命走私的晉商，後金早就凍餓而死在小冰期的冰天雪地裡；如果沒有以範文程為首的落魄文人的投靠，很多陰謀詭計根本無法實施；然而對後金滿清幫助最大的，依然是那些手握重兵的漢奸將領，尤其是其中四個被清廷封了王的大漢奸……
平西王吳三桂、恭順王孔有德、智順王尚可喜、懷順王耿仲明，他們四個雖然理論上說隸屬漢軍旗系統，但無論從戰力上還是地位上都超然的多。正因為如此，他們既是滿清席捲天下的利器，也是重點提防的物件。以四個漢奸王爺中名氣最大的吳三桂為例，在舊時間線上擊潰順軍主力後，就被調到錦州“駐防”，後來由分封到雲南這樣的邊遠地區。而在新時間線上由於山東、江南局勢的變化，吳三桂在錦州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時間大大地縮短了。
和吳三桂一起被清廷召集的還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他們的任務目標非常明確——盤踞山東的莊子固對京師的威脅非常巨大，盤踞南直隸沿江地區的毛雄輝取得了一系列怪力亂神般的勝利，也是一等一的禍害。這兩股力量是無論如何都要全力掃平的，至於浙江那些弘光偽朝的殘餘勢力，還有盤踞福建的隆武偽朝……倒是可以暫且放任它們彼此爭鬥，互相削弱。
四個漢奸王爺接到命令之後，又進行了詳細的商談，畢竟盡管他們之前也聽說過莊、毛二賊的事情，但是一旦細節詳盡起來，總透出一股不可思議的詭異。莊子固還稍微好一點，這毛雄輝的崛起史簡直是評書般的既視感，至於他身邊那個武寧郡主朱倫瓔，更是這尼瑪畫風不對啊……
有道是“物不合常理即為妖”，毛雄輝、朱倫瓔的一系列事跡本來就匪夷所思，在加上謠言傳播過程中的誇張變形，到了四個漢奸王爺耳朵裡已經是和神怪小說無異。然而這種怪力亂神之事雖然能嚇住一些人，但也就只是“一些”而已，四個漢奸王爺哪個不是殺幾萬人不眨眼，殺幾十萬笑眯眯，殺上百萬哈哈大笑的狠角色，真要被毛賊、妖女嚇住了，那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莊、毛二賊，在運河設卡收錢，謀取巨利，另有陳賊手下施賊在博興大肆鑄造假錢，禍害甚重，因此彼番出戰，打通運河是第一，毀掉鑄錢之所是二，至於莊、毛二賊控制的堅城，倒是可以留他們一些時日……”
四個漢奸王爺商議已定，而清廷許諾的“裂土封疆，永鎮一方”確實很讓他們動心。要知道現在就算是吳三桂都沒有多少造反的心思，清廷的許諾已經是武人再體制沒得到的最高待遇。然而隆冬時節出戰確實成本太高，風險過大，真正的大規模進攻還要春天才能發動。在漫長的準備時間中有很多事情可以發生，例如吳三桂向多爾袞請示，能否接見那個姓湯的泰西洋和尚。
姓湯的泰西洋和尚，說的顯然是湯若望，此人本名約翰亞當沙爾馮白爾，出生在神聖羅馬帝國的科隆，後來為耶穌會效力。此人可不是一般的神棍，那學識淵博，本事大啊，在舊時間線上足足在中國呆了四十七年，歷經明、清兩朝，為東西方文化交流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當然以上都是後世的評說，在明末清初的人看來，湯若望只是品種比較奇特的“高僧”，而由於這樣的“高僧”在修訂歷法、改進火器等方面頗有獨到之處，所以湯若望在京師的待遇並不賴。也正因為如此，吳三桂在見湯若望之前，可是做了好一番準備的。
不管在品德上受到多少指責，吳三桂“有才幹”這一點上是沒有異議的，而才幹的表現之一是執行力度，在相當短的時間內蒐集那麼多有關山東、江南等地的戰況資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當這些資料展現在湯若望神父面前的時候，神棍屬性顯現了出來。
神棍，或者說的好聽一些——神職人員，其最大的對手就是其他品種的神棍，而其他品種的神棍裡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打著神仙旗反神仙”的那一類，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何布魯諾會被文火烤死，罪名裡卻沒有日心說——畢竟他作為一個神職人員，偷偷地搞古代秘教研究，在教廷看來這是真正的作死，比日心說嚴重一百倍的作死！
而此刻，“真正的作死”的拉丁文化版本回蕩在湯若望腦海裡，只不過主角變成了一個中文名字“海越樹”，原名“約書亞海德”的變節神父，之所以說他是變節神父，那是因為他已經完全背棄了主的福音，投靠了“女巫的偽教”，這絕對不可以容忍！
吳三桂肉笑皮不笑地看著湯若望，精於察言觀色的他早就看出了老神棍心中窩火，而這種火只要再加上一把柴，就可以為自己所用……吳三桂又提供了另一份資料，是有關常熟縣城內把一幫泰西傳教士點了天燈，還有阿濟格常熟之戰中瘟疫大作，克裡斯托弗一命嗚呼的，而這些都是有關“明國女巫”的，沒錯，吳三桂的情報系統早已讓他知道了泰西人怎麼稱呼這個“昊天教聖姑”。
而在湯若望看來，這情形幾乎和奧斯曼帝國幾十萬大軍圍攻羅馬城一樣嚴重好吧，舊時間線上奧斯曼帝國沒這個本事，但在勒班陀海戰之前，他們的戰船確實威脅到了亞平寧半島），而目前仍在歐洲方興未艾的“巫師狩獵”，都沒遇到過這麼厲害的對手。開玩笑！這是什麼概念？一個女巫不僅對主的羔羊施以火刑，還能驅遣黑死病屠戮軍隊？這……這可不是一般的女巫！這幾乎要是“巴比倫大”的人間化身了吧？
“此等妖女恰恰是惡賊毛雄輝的姘頭，在江南興風作浪，蠱惑百姓數以百萬計，而那個‘海越樹’和尚，也是被妖女所蠱惑，所以說……”吳三桂拖著長腔，故意在最後一句話後半部分留白，而湯若望向多爾袞請求隨軍出征的後續反應，還是很讓他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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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激將法忽悠資深神棍隨軍出征，只是平西王計劃中非常小的一部分。從古到今以“妖術”打贏一兩場的戰鬥的人或許有，但真正的大規模戰役還是真刀真槍、弓弩、銃炮打出來的，吳三桂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非常注重“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隨著對莊子固、毛雄輝戰術的研究，他漸漸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莊子固的戰術沒什麼特殊的，少量精銳加大量雜兵，喊著賞銀多少兩就殺過去了。對付這種和自己打法差不多的對手，吳三桂有著必勝的信心，至於毛雄輝……他的“精銳”並不突出，倒是“炮灰”們質量特別的嚇人，而透過提高炮灰質量來贏得戰爭的，吳三桂只知道戚家軍和石柱白桿兵，再加上毛雄輝在南直隸戰役中多次使用偏廂車的行為，更是和戚家軍後期的戰術同出一轍……
“這毛賊，還真有些本事。”雖然嘴上不說，但吳三桂在內心還是明白這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的，而當他繼續蒐集有關毛雄輝的資料，尤其是關於其轄地治理政策方面的時候，那感覺……真好像在錦州的寒冬裡突然掉進冰窟窿裡。
“這毛賊……真的想當方臘？或者是妖女想讓他當方臘？”這就是吳三桂的第一感受，畢竟毛賊抄家滅門不奇怪，畢竟軍閥們為了籌集軍費，這種事情幹得太多了，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獨佔抄家滅門得到的土地，而是直接分給佃戶們耕種，取消一切田租，只收取三成的賦稅，而且還有種種參軍減稅措施，這……真是咄咄怪事！
歷史上分田地給泥腿子的，大都是一些不成功的造反亂賊，唯一成功的例子或許是明太祖，但他老人家對小明王的態度可是標準的利用完了就偷偷淹死。毛賊一方面大量分割土地收買人心，另一方面和魔教妖女關系甚密，甚至成婚，到處鼓吹“昊天之下皆兄弟，後土之上皆姐妹”的歪理邪說，這分明不是要謀取天下，而是要動搖天下的根基啊。
吳三桂似乎看到了一種可怕的未來：毛賊和魔教妖女最終席捲了天下，那麼哪裡還有地主老財們的活路？一想到毛賊帶著一幫泥腿子把地主打倒在地，還踏上一千隻腳，吳三桂就一陣蛋疼，階級屬性的敏感性、不可調和性，在此刻顯示的如此明確。
因此就算沒有朝廷的命令，毛賊和妖女也必須被根除！要達到這一點當然是要拼命地造銃、造炮、造車、造船，絕對不能在裝備上比毛雄輝落後！還有妖女朱倫瓔……不管她本身是個什麼玩意兒，畢竟頂著偽明周王孫女的名頭，至於周王其餘後代的下落，平西王還真有那麼一點點耳聞……
朱倫奎，這個名字在吳三桂耳邊晃啊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