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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計劃行事，讓“一切盡在掌握中”當然是好事，但很多事情真正實行起來，毛雄輝卻發現根本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原因很簡單，敵對勢力又不是木頭，他們當然會按照不同的情況來安排不同的對策。例如多鐸被殺，結果阿濟格取代了他的位置，甚至比多鐸還猛就是一個範例，而在江陰周邊的戰鬥上，也遵循了這個“動態反饋”的模式。
舊時間線上的江陰保衛戰持續了八十一天，一方面是因為閻應元、陳明遇、馮厚敦這三位首領確實領導有方，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清軍在一定程度上對“叛軍”的勢力認識不夠，在早期幾波攻勢中太輕敵，派出的是一些數量不足、戰力更是堪憂的渣滓。十幾萬大軍圍攻江陰，兩百多門炮雖然其中一多半都不是紅衣大炮）一起轟城門在舊時間線上的江陰之戰中是相當後期的事情，而在新時間線上……似乎有大機率提早發生了。
阿濟格毫無疑問是現存的滿清親王中最能打的一個，這種“能打”不僅僅在於個人武力當然他的個人武力揍多鐸這種病秧子怕是能一個打十個），更在於軍事行動上的執行能力。無論是在絞殺李自成的大順軍，還是在舊時間線上圍攻太原姜鑲並屠城的行動，都看得出此人夠狠、夠黑，為達到目的不擇一切手段，若不是政治上的弱勢，那麼阿濟格也不會被多爾袞壓上一頭。
當毛雄輝修築崇明堡的當兒，阿濟格表面上給予了“和平”，而深層次的監視和應對從來不少。蘇州商人是足夠聰明，也足夠狡猾的群體，他們一方面做著把物資販賣給淄川軍的生意，另一方面也收著兩方的錢財，倒賣著兩方的情報。雖然淄川軍的嚴密封鎖的某些重要地段難以被滲透，但與江陰義軍、松江義軍的聯手肯定早就傳到了阿濟格耳朵裡，而另一方面，毛雄輝也知道了阿濟格正在醞釀一場規模宏大的攻勢，動用的兵力，絕不會少於當初的寧揚大會戰。
雖然毛雄輝嚴格定義下的“戰船”還缺乏足夠的數量，但各種武裝偵查船這些天來一直在崇明沙上游不斷地巡視和刺探，清軍的動向證明瞭蘇州商人提供的情報是真實的，而在這一過程中，淄川軍的控制區域也在不斷地擴充套件，例如靖江就已經收入囊中。
有道是“滄海桑田”，在毛雄輝和洛英所來自的二十一世紀，靖江在長江北岸和江陰隔江嚮往，但在十七世紀，靖江所處的地方卻還是長江上的一個沙洲。這種和崇明沙類似的地形在一定意義上方便了淄川軍的佔領，而如火如荼的反剃發運動更是讓這座小小的縣城在裡應外合的情況下，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徹底更換了主人。
“靖江縣城將成為我軍在江浙戰區的第二個重要據點，考慮到常州方向可能出現的攻勢，派往蘇州府的軍隊不能再多了。”這是毛雄輝新的戰略方針，畢竟有可靠情報表明，超過十萬的清軍正在常州蠢蠢欲動，這個數量還在迅速增加之中。
“末將覺得有些奇怪，”年紀不大，但帶兵最為謹慎著稱的霍金說道，“阿濟格攻擊江陰的意圖非常明顯，明顯到了有些刻意讓我軍看的地步，會不會這只是虛張聲勢，而真正的攻擊是針對靖江和崇明堡的呢？”
“說的很好，霍副將，”毛雄輝在南直隸地圖上做了兩個標記，“清軍可能的攻擊方向至少有三個，第一是在陸地上強攻江陰縣城，二是從北側登陸崇明沙，至於第三個攻擊方向……”他用手指把其中一個標記移動到了長江口的方向。
霍金思考了有幾秒鐘，然後做出了判斷：“毛總兵的意思是……韃子勾結紅毛人從海上進攻崇明沙？”
“正是如此，”毛雄輝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和陳總兵一直透過船隻來往保持著聯系，那個投靠博興軍的海主顧三麻子帶來了馬逢知勾結荷蘭人的情報。不過說起來，我倒是希望荷蘭人打到崇明沙來，因為崇明沙防守嚴密，並不怕荷蘭人入侵，可岱山、舟山就不一定了……”
說起毛雄輝的拜把子大哥陳德，雖然近來捷報頻傳，用他自己的說法是陸九龍、林三虎、侯大根這仨飯桶被他打的連媽都不認識，至於被吹上天的荷蘭紅毛人，也只敢老老實實地去施家堡做生意，連個屁都不敢放，不過本著對“西方殖民者十分強大、異常兇殘”的認識，毛雄輝總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尤其是在得知魯王旗下的各路明軍正要對杭州城進行圍攻，陳德也會出兵分一杯羹的時候，這種擔憂變得更大、更迫近、更真實了。
但願不要出事，但願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要出事！否則陳德這個重要盟友實力受損，對未來的局勢非常不利……強壓下這些擔憂之後，毛雄輝下達了密切注意江陰局勢、並向靖江增兵的命令，一旦清軍的主力部隊露頭，他就將親率大軍前往，把江陰這座不屈的英雄城市，變成讓阿濟格鎩羽的血肉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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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元年七月二十二，江陰防線。
閻應元看著那正在延伸的壕溝和竹木製的籬笆、還有城內高聳的炮臺，過去十幾天的記憶不可抑制地奔湧出來。作為一個辦實事而不清談的典吏，他對陌生的技能一直抱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態度，只不過淄川軍到來之後，他發現要學習、能學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毛總兵說了，隨著大炮這玩意越來越猛，再牛逼的城牆也是扛不住的，”張全蛋口若懸河地講述到，“不過城牆的意義降低，壕溝的意義就越來越大啦，不僅能用來防守，還能用來進攻！”
當時的閻應元非常謙虛地問道：“壕溝用來防守是可以阻擋敵軍兵卒、車輛、馬匹的前進，而且不會被大炮摧毀，至於進攻……莫非是一群兵卒以壕溝為路，躲開敵軍的銃炮、箭矢，向前挺進?”
“閻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把我張某人想說的都說了出來！”張全蛋先拍馬屁，然後繼續現學現賣那些“新戰術”，“話說這籬笆也有說法，外側多加上一些削尖的竹釘，防禦效果加倍！”
籬笆加竹釘，本質上是鐵絲網的低配版本，或者說是古代鹿角、拒馬的的喪心病狂版本。敵軍當然有辦法慢慢清除這些礙事的障礙，但清除障礙的過程中可是始終暴露在守軍的火力之下，更不用說在摧毀籬笆前要先在竹釘中“開”出一條路，浪費的時間更長，被守軍火力殺的更狠。雖然穿著鐵鞋就可以免疫竹釘的傷害，但很顯然這年頭鐵鞋並不便宜。
江陰縣城加上週邊村鎮的人口總和在八萬左右，隨著反剃發運動的風起雲湧，絕大部分已經被發動了起來。有抓緊時間操練的新兵，有拼命努力製造兵器的工匠，有玩命挖溝的勞力，有負責後勤補給的各色人等……而各個層面、各個分工的人群中都出現了這樣一類人——沒錯！就是昊天教信徒。
阮梅子和她的姐妹們在江陰傳教大獲成功，一方面是因為昊天教給人的印象很“正”，崇拜的物件就是天與地的化身，和中國人的傳統思維方式沒有明顯的沖突，另一方面，昊天教是有明確的“神跡”在的，朱倫瓔在揚州擊斃多鐸的事情在江陰早已是家喻戶曉，更不用說作為她手下的得力幹將阮梅子，帶著姑娘們治病是真管用啊！
在江陰的大街小巷，時常可以看到拿著盾牌和刺劍，背上揹著藥簍的醫療隊成員，青蓮華的旗幟更是迎風招展。阮梅子和她的手下不僅僅治療傷病，還到處對環境衛生進行監督和整治，至於怎麼敦促那些“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這麼多年也就這麼過來了”的人呢?來人啊，讓他她看照(顯)妖(微)鏡！
和當初在淄川城一樣，顯微鏡下群魔亂舞的景象也在江陰百姓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受到打擊最大的是各類宣稱能驅鬼治病的江湖騙士，而生意最好的是各種澡堂子。本來南方水源豐富之地就有經常洗澡的風俗，現在發現到處都是“小妖”，而熱水能洗掉它們，這生意能不好麼?
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那些在醫療隊第五分隊入住的過程中丟了飯碗的江湖騙士，糾集在一起要給“新來的娘們”來個下馬威，結果由於被阮梅子治好的病人的揭發，這個黑惡團夥還沒能發難就覆滅了。與此同時，在張全蛋的斡旋下，江陰縣城內比較正規的藥鋪，和淄川軍也達成了生意上的合作關系。
雖然之前答應的只是“有限合作”，但毫無疑問的，淄川軍的勢力對江陰的滲透是全方位、立體、無孔不入的。陳明遇和馮厚敦對此有些忌憚，但閻應元讓他們觀察一段時間再做出評判，畢竟大敵當前，內訌是絕不可以有的。至於在閻應元自己的評判裡，淄川軍、昊天教搞邪魔外道的可能性很低，而確實參悟到天地之理的可能性卻很高……
弘光元年七月二十三，江陰義軍終於得到了號稱五十萬的清軍從常州出發，向著江陰殺來的確鑿訊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