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對方睡熟了,摸黑沖過去大殺特殺——好主意,問題在於,在黑暗中你的手下看得見麼?
在肉食太少,維生素a攝入嚴重不足的年代,一半以上計程車兵患有夜盲症。白天還好,一到夜裡就成了睜眼瞎,這樣計程車兵別說夜襲了,能在黑夜中全須全尾地回到營地不迷路,已經是超超超水平發揮了。
就算你計程車兵經常吃肉吃肝,沒有夜盲症,但大家都是人,你能想到的事情對方未必想不到,你夜襲,對方也會有反夜襲的方法,如果對手水平夠高,設下伏兵讓夜襲者豎著過來,橫著回去,甚至根本回不去都有可能。
處於保險的考慮,青州聯軍這次夜襲的要求是:快、準、狠,打了就跑,絕不戀戰,而本著找軟柿子捏的原則,襲擊的首要物件,顯然是那群服裝特顯逗)眼比)的“還鄉團”。
順治元年十月十四夜,“還鄉團”營帳中,死活睡不著的韓家大少爺。
軍營裡的床鋪遠不如宅院裡的舒適還是其次,畢竟這三個貨逃難時連狗窩都睡過,真正讓韓榮福感到心神憋悶的還是別人對他的態度,他總覺得和託看李率泰的眼神好歹還像在看人,看袁方的眼神就如同看豬狗,至於看自己的眼神……那是真的豬狗都不如啊。這要是需要打頭陣或者“斷後”,他們哥仨的還鄉團豈不是最容易被犧牲掉的?
在和託眼裡豬狗不如的韓榮福現在如同狗一樣蜷縮著,顫抖著,他努力不去像自己這撥子是“可以犧牲者”,而是從理智上相信青州逆賊在大清八旗雄兵面前無非是一堆渣渣,但一閉眼就是韓家大院被青州逆賊燒殺搶掠直到變成一堆渣渣的記憶。更為可憎的是他後來得到的訊息是逆賊破了韓家大院,卻沒有平了韓家莊,那些作壁上觀的泥腿子甚至後來還有入了賊軍的,真是豈有此理!
滿腦子“渣渣”和“豈有此理”的韓家大少爺翻了一千六百八十多個身之後,上眼皮和下眼皮終於開始打架了。然而老天似乎不想讓他睡個安穩覺,因為火光和糟雜的聲音從營帳外透進來,還有歇斯底裡的大叫——
“不好了!逆賊殺過來啦——”
作為夜襲行動的執行者,趙應元的本家趙慎寬和以狡猾著稱的郭把牌都非常清楚自己的斤兩,躍馬揚鞭殺入敵營看似英勇,但一旦陷入苦戰被包圍了那就虧大了。他們現在要做的是騷擾,或者更明確地說,是放火!
火矢、火把、油罐,還有毛雄輝支援的木柄爆裂燃燒彈,雨點般地朝著“還鄉團”的營帳而去。爆炸只是前奏,烈火與濃煙、哭嚎與逃竄才是夜襲的本體。郭把牌眼瞅著逐漸增強的火勢,沖趙慎寬來了句:“風緊,扯呼——”
也確實到了需要閃人的時候,如果說袁方的偽軍在忙著滅火和彈壓想乘機溜號的“還鄉團兵勇”的話,那麼和託的真滿洲兵和李率泰的假滿洲兵,其反擊的速度來的異乎尋常的快。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密集的馬蹄踐踏地面聲足以讓新兵蛋子産生已被敵軍四面包圍、插翅難逃的崩潰之感,好在趙慎寬和郭把牌及其部下都是有多年殺人放火經驗的“積年老匪”,面對這種嚇人的架勢,好歹還算hod住。
方才放火,現在撤離的騎兵共有九十多人,而參與追擊的清軍騎兵數量至少是其四倍。更讓人顫抖的是追擊一方的馬術更為精湛,馬的腳力也更強,以至於追擊者和逃離者之間的距離在不斷地縮短。
“扔家夥!”
“莫慌,快扔!”
伴隨著趙慎寬和郭把牌的命令,不斷有細碎的小東西從部下手中扔出,這些“家夥”中最大的尺寸也不過兩寸,但四根猙獰的尖刺表明了其身份——沒錯,它們是紮馬釘。
作為一個加裝了尖刺的四面體,無論以怎樣的姿態落地,紮馬釘總有一根尖刺是沖上的,戰馬的蹄子就算有蹄鐵保護,蹄掌中心的凹陷處卻是不設防的。況且從道理上說,越是跑的快的好馬就越是突前,一腳踩上釘子的機會就越大!
趙慎寬滿意地欣賞著清軍戰馬因疼痛而發出的變了調的撕鳴,而那些中了招的騎手的下場更讓他興奮。摔了下去!沒錯!無論是傲慢的真韃子還是兇狠的假韃子,在馬失前蹄後都毫不留情地被摔了出去,由於馬速極快,摔出去的力道也極大,那些“幸運”的清軍騎兵直接被摔的骨斷筋折,一命嗚呼,而那些不夠“幸運”的,還要渾身傷痛地呻吟好一會兒才斷氣。
目睹了同樣的情景,郭把牌卻在暗暗計算價錢,一匹“好馬”在關內能值八十兩以上的銀子,就算關外草場多馬便宜,長久和騎手磨合的馬匹廢掉也是非常心疼的。這下,狗韃子該知道厲害了吧……幸災樂禍的表情在他臉上稍瞬即逝,因為他已經發覺對手的變招。
追擊的清軍騎兵反應很快,在最初的傷亡和短暫的阻遏之後,他們迅速分散開來減少踩中紮馬釘的機率和已經倒下的騎兵的影響,這個過程進行的行雲流水。趙慎寬和郭把牌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重新追上來的清軍騎兵和自己的距離已經縮減到騎弓射程內了。
藉著月光在劇烈顛簸的馬背上射箭,準確度確實比較感人,但參與追擊的騎兵是趙、郭二人手下馬隊的四倍還多,如此規模的攢射還是能造成可見的傷亡的。趙慎寬和郭把牌心裡日著和託、李率泰祖宗十八代,卻也明白己方騎射功夫太差,連回頭反擊都做不到的事實,跑、他們能做的只有跑!別看在老家一畝三分地牛逼轟轟的挺囂張,在真正騎馬砍了幾十年人的家夥面前,自己真的只能算馬賊而已……
在騎兵追擊下的馬賊一路狂奔,轉眼已經到了青州西門城下,可以看的到城門樓上密密麻麻的火把和人影,但城門卻是洞開的。
趙慎寬心中一喜,心想這友軍還真算靠得住,沒有把俺們關在外面;郭把牌則心中一驚,心想這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萬一韃子追著俺們攻破了城門,之前的一系列佈置豈不都泡了湯?
說時遲、那時快,趙慎寬和郭把牌沒來的及想清楚什麼,就帶著麾下馬隊洶洶而入,而他們聽見了千斤閘降落的響動……還有一些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