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翳的悵然愁苦在婧敏眉間彷彿凝成了可以觀見的黑紫色霧氣,縈繞縹緲,久久不肯退散。她嘆了又嘆,每一聲都追悔到了骨子裡。
“我這一生自問從未做過什麼錯事,若說錯了,便是今次為了保全旁人而不惜嫁禍曦堯。她心裡怨我我不怪她。你找出證據來證明我冤了她,我也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動錯了心思,哎......”
春桑連連搖頭,與婧敏一唱一和道:“主子,您別再如此折磨自己了。若不是奴婢與您提議那餿主意,您也不會想著要將沒藥混入椒牆之中坐實了年氏的罪證。您不過是將年氏的惡毒之心昭然示眾罷了,您有何錯?”
婧敏的眉頭緊了一緊,推搡著春桑,低聲訓斥道:“錯了便是錯了,你錯與我錯有何分別?那事到底是我做下的,我......”
春桑猝然雙膝砸地跪在婧敏面前,叩首數下帶著哭腔說:“主子,這些年您如何為了王爺籌謀,如何操持著王府上下瑣事,奴婢盡數都瞧在眼中。奴婢實在心疼您將一切罪責都攔在自己身上,您......”
“主子福晉費心將妾身尋來,便是要看您演這一出好戲嗎?”魚兒語氣愈發冰冷,生硬打斷了春桑的話,不留情面道:“子青腹中的胎兒為誰所傷您心知肚明,到底是您要嫁禍給曦福晉,還是曦福晉要嫁禍給您,您更是心頭明鏡似的。妾身不懂您那些精妙的棋局是如何一步一步佈下的,妾身出身卑微,是從泥地裡一路滾爬出來的。見過的粗鄙之人,惡俗之事多了,也便見怪不怪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妾身相信自己的眼睛。”
話說至此,婧敏的神色生了細微的變化。她捂著額頭的手緩緩垂落,清冷一笑,不悅之色猶如遮星避月的烏雲,薄薄一層籠罩在她的臉上:“你這話我倒有些聽不明白了。”
魚兒薄笑相對,屈膝福一禮,道:“主子福晉聰慧,怎會不明白妾身所言何意?”
“你與年氏水火不容,我尋個契機除掉她,對你,對我,對大家都好。說到底,子青的胎也並未傷著,你搞出這許多事來是為了什麼?”婧敏撫掌榻上,將木板拍得啪啪作響:“難不成拉我下馬,你還想坐了我的位子不成?”
果真,她見魚兒柴米油鹽不進,也懶得再裝下去。
魚兒倒也覺得卸下偽裝後的婧敏反倒比她佯裝出來的慈眉善目更讓人看著順眼些。
她緩步上前,半蹲在婧敏榻前替掖了掖被角:“主子福晉是病了,不過病的不是身,而是心。”
“哦?”婧敏冷笑著將魚兒的手撥開,問道:“你搭救了年曦堯,她對你可曾有過半句言謝?王府裡這麼些人,究竟誰才是掌事之人你不懂得分嗎?即便王爺疑心我所作所為,即便你和林毓泰尋了那麼些證據來,又能奈我和?我仍然是雍親王的嫡福晉,是千尊萬貴的王妃。你們一個個見了我,還是得恭敬跪拜,俯首稱臣。”
她伸手撫摸著魚兒用髮油篦得整潔的青絲,一字一句道:“聰明之人會給自己找退路,粗笨之人會給自己添麻煩。我能做得王爺的嫡福晉,就自然有你們都沒有的本事。你扳不倒我,即便王爺寵愛你,我也有法子讓你在王府裡過不了一日好日子。好言相勸你不聽,非得我將話點破說明了,這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兒。擺在你面前的如今只有兩條路,第一,是站在我身邊,與年氏對立。第二,則是你繼續雷厲風行我行我素,咱們瞧著往後的路,你還能走得多順暢。”
魚兒衝婧敏和煦一笑,牽著她的手放回了被衾裡,和顏道:“主子福晉當真天不怕地不怕,為何還要妾身與您站在一處來與曦福晉作對?可見她在您心中的分量,尚是舉足輕重的。妾身入王府是嫁給了王爺,而不是嫁給了你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你們喜歡怎麼鬧,怎麼爭,都與我無關,我也懶得搭理。只一點,還請主子福晉聽明白了。莫要動子青與我的心思,我林魚兒別的本事沒有,可是記仇記恨睚眥必報的本事卻是一流。您是上好的美玉,我不過就是曦福晉日日口中念道的一個落魄賣魚女罷了。您要是招惹我,至多隻會給您惹上一身魚腥味。”
“你大膽!”
本跪在地上的春桑旋然起身,抬手便向魚兒摑去一記耳光。
魚兒擒住她的手腕於半空中,而後用力向後一甩。因慣性作用,春桑後退兩步足下生絆,結結實實的跌在了地上,痛哀不已。
婧敏眉宇之間生出了曲折的峰巒,她目光上下打量掃視著魚兒,忽而笑了:“你當真有趣。敢這麼在我面前放肆的,你還是頭一個。”
魚兒亦笑:“妾身多謝主子福晉誇讚。主子福晉頭風難愈,想必見了妾身更是要頭疼。妾身識趣,這便退下,不叨擾您休息了。”
說罷,頭也不回退出了婧敏房中。
誠然,這一日婧敏與魚兒所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她的倒勢和復勢幾乎就是在一夜之間。七月末的一場大雨,帶走了京城盛夏的熾熱,也帶來了婧敏東山再起的喜事。
烏拉那拉氏前朝立功,皇帝嘉獎了婧敏的阿瑪,更召見了胤禛、婧敏阿瑪一併入宮用家宴,已示恩寵。
席間皇帝更與胤禛說,要他好生對待自己的嫡福晉,萬莫因為她身子不適而對她多有嫌棄。
胤禛只得應下皇帝的話,那日回了王府,便命婧敏重掌王府事。
雖說復了權勢,但胤禛心底早已篤定了婧敏的種種惡行,故談及夫妻之情,二人實乃名存實亡。
可婧敏在乎的從來都不是胤禛分得給自己的那一丁點可憐的寵愛。
她明白,無論自己這身子能不能生育,無論弘暉還在不在世,胤禛帶自己,永遠也不會付諸十足的真心。
她強求過,但是無果,所以便對權利產生了更多的渴望。
如今前朝雖說二阿哥胤礽仍是儲君太子,可他行為乖張,長得皇帝與朝臣不滿,一朝錯了大事,被再度廢黜也不是全無可能。現在的時間線是康熙五十年,胤礽之前已經被廢過一次太子位了,現在是第二次將他立為太子。)
而胤礽如果倒了,那麼胤禛便是最赤手可熱的儲君之選。
來日倘若果真稱帝,婧敏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她盼著,終有那麼一日。自己雖得不了夫君的寵愛,但卻可以成為這普天之下最為尊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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