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已出嫁的婦人對著自家閨女,恐怕都羞得說不出口,更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可他就說了,半點掩藏也沒有。
話說回來,迎春閣是他家開的,他會知道這事也不奇怪,只是一般人會這樣就說出口嗎?
她心跳飛快,面紅耳赤的坐在馬上,這會兒無論是雙腳離地面太遠,或眼前的景色,都被她拋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
「你不該和我說這個。」她力持鎮定的說。
「你不該上街做買賣。」他眼也不眨的回。
她啞口無言,只有耳更紅。
馬兒緩緩往前行,搖啊搖的,不怎麼顛,她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大道,和兩旁的田野、遠方的林子,聽著馬蹄聲噠噠的響著,回蕩在風中。
「我需要銀兩養家活口,所以才做買賣。」她說。
「我知道。」他說。
馬兒繼續前行,風兒悄悄拂來,迎面貼上了熱臉。
「謝謝你,沒同旁人說。」
「這世上有太多的不該,都只是世人定的規矩。」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又緩緩開口:「沒有什麼規矩,是不能打破的。」
心頭莫名狂跳起來,因為他靠得太近,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因為感覺到他說話時,那熱燙的唇幾乎就要碰到了她。
臉紅耳熱的,她屏住了氣息,有那麼瞬間,想要躲,但人在馬上,他兩手就擱在她身旁,抓握著韁繩,圈繞著她,還能往哪躲?
更何況,他若真有心想對她做什麼,即便在城裡,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怕也都敢做,也會做,不會等到這當口。
思及此,她深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果然,身後的男人重新直起了身子,沒繼續貼在她耳邊,只再道。
「最近生意不錯?雨天你也出城收貨?」
「託周公子的福。」
對這回話,他嗤笑一聲。
她從沒見這男人有表情,不管何時看見他,他總是一臉漠然,那不以為然的嗤笑,讓她差點忍不住回頭看他,但她怕摔下馬去,只能瞅著前方,紅著臉道。
「是真的。」
「怎麼說?」他問。
聽他那話,就知他不信,她抓著鞍頭,告訴他。
「那日花魁遊河,街上萬頭攢動,我瞧人那麼多,那花落水流、美人遊河的景色,真見到的人,八輩子也忘不掉,我發現做買賣就是要趁這熱鬧,回頭就請人連夜趕著做了小荷包,上頭分別繡了桃花、畫坊、美人、烏笛、小橋流水——」
「烏笛?」
她一僵,臉又紅,只能慶幸他在身後,瞧不著。
他緩緩的,開口問:「美人就算了,繡烏笛,誰買?」
「我讓人做了男用與女用的,男人的錢袋,女人的荷包。」她鎮定的說:「繡了烏笛的錢袋,賣得可好了。這城裡,每一個男人都想成為周慶,好能站在柳如春身後。」
「所以,你拿我來賣錢?」
聞言,她心底打了一個突,怕他惱了,但他雖然這麼說,口氣聽來卻有些莞爾,那讓她壯了些膽,開口。
「我請人繡的是烏笛,可不是周公子您。」
這話,讓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教她莫名也揚起嘴角,放鬆了下來,卻無端更想回頭看他此刻的模樣了。
可她不敢。
為了她也說不明白的原因,她不敢。
馬兒繼續緩緩前行,搖啊晃的,漸漸的,她也習慣了。
因為放鬆,眼前的視野開闊了起來,她可以看見水田映著山水,看見遠方飛鳥匆匆掠過,一輛水車在水渠裡轉著,將水打進更高的渠道裡。
騎在馬上,一切似乎都更加鮮明,比在驢車上看得更高更遠。
縱橫的田壟阡陌之中,翠綠的稻禾往兩旁延伸,風一吹,就翻起陣陣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