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來的夜風,吹揚起他的發,他閉上眼,卻只聞到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還有那些嘔吐過後,萬千香露也洗不盡的酒水酸臭味。
可即便有那些味道,車馬船轎還是一輛一輛,一艘一艘的接著來了,來到了這條大街。
琴聲不知何時開始飛揚,姑娘們的嬌笑再起,男人們大笑著、吵鬧著,酒樓廚房大鍋開了火,鍋勺翻飛,不一會兒就開始出菜,就算空氣中原本真有什麼臭味,也都被食物的香味,被姑娘們的甜味給取代了。
他可以聽見骰子聲,聽見歡呼聲,賭坊那兒喧鬧蒸騰了起來。
夜,漸漸深了。
城裡的人大多都已入眠,但這兒的熱鬧才剛要開始。
迎春閣的院子裡,在建造之初就搭建了戲臺,看戲的大爺一一入了座,小二們勤快的為大爺上茶送酒,遞巾端菜。
不像白日街上那兒,姑娘看戲得躲小棚裡,在迎春閣這兒,姑娘可都是大剌剌的陪著大爺們坐在臺前的。
好戲開鑼時,他睜開眼,起身換上衣抱,束起了發,戴上了冠。
當他下樓時,看見戲臺上,迎春閣的花魁,穿著男裝,扮著二郎將軍,耍著紅槍頭,嬌笑叱喝著,和另一個角色對起招來,贏得臺下大爺們頻頻叫好。
秦千戶來了,張同知來了,王爺府的陳長吏也來了,和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一起來的,坐在戲臺的最前方,不時交頭接耳,一旁還各有一名姑娘好生伺候著。
他走下樓,還在階上,未到臺前,人人都站了起來,和他打躬作揖,他笑笑回禮,客氣招呼著眾人,一旁姑娘送上水酒,他接過了手,未沾唇,已察覺不對。
這酒,有毒啊。
他笑了笑,也不介意,只一口飲盡。
酒入喉裡,香醇熱辣,燒得腸胃有如火燙。
他眼也不眨,笑著同人敬酒說笑,又喝了幾杯。
見他喝了酒,一杯又一杯,這當口,有的人驚,有的人喜,有的人驚疑不定,卻沒人試圖攔阻他。
中場來見客,這是他固定要走的過場,連臺上的戲都算好了要停上那麼一停,待他寒暄過後,才又再繼續。
鑼鼓再響,他舉步走向賭坊。
坊裡人聲更加鼎沸,人人擠在桌臺邊,激動的揚聲忙著下注。
莊家搖著骰子,嚷著下好離手,一回又一回的持續著那惑人的小遊戲。
這兒的玩家,沒人有空閑多看他一眼,倒是莊家們機靈的注意到他的到來,嚷得更起勁了。
他負手站在後方看了一會兒,交代一旁手下,別讓一位官家少爺輸得太多,這才抬眼,欲轉身掀起簾子離開賭坊,可身都還沒轉,數名大漢趁其不備,從忙著下注的喧囂人群中沖了出來,個個手上都提著大刀。
「周慶!納命來!」
那酒有問題,他早料到人會來犯,冷眼看著那幾名刺客,他不驚不慌,一抬腳踹向沖在最前頭的刺客,提氣張嘴,將那有毒的酒水,直射第二人的雙眼。
酒水如箭,對方搗著眼慘叫倒地,他沒理會,迅即奪下第三人的刀,反手橫擋另一頭疾射而來的暗器,將它們全擋了回去——
第四人被反打的暗器擊中,慘叫倒下,他回身斬殺第五人,順道把第六位那原先站在他身旁聽取交代,卻舉刀試圖暗殺他的叛變者給一刀宰了。
跟著,他腳跟一旋,大刀反手再揮,攔腰橫砍,一次解決了前面兩位不知死活又沖上來的刺客。
人們才眨眼,血花如雨,已噴濺得到處都是,六名刺客,死了五個,只有第二個人因為雙眼被酒箭弄瞎,倒在地上慘叫,沒再攻擊他而留下一條小命。
鮮紅的血,從他手上大刀的溝槽滴落。
一滴,一滴,又一滴。
坊內的賭客玩家驚恐的看著那站在血泊中的男人,人人嚇得臉色發白,全像受驚的老鼠,縮擠在牆邊,躲藏在桌下,沒人敢亂動一下。
他手持血刀看著眾人,揚起嘴角。
這一笑,讓人更驚,更加不敢動彈。
身上的殺氣,仍未消,尚彌漫在空氣中。
他舉步,所有賭客都忍不住往後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