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方漠然轉身走開。
李老闆看著自家幾被搬空的鋪子,看著那男人冷漠的背影,再又想到自家傳了數十代的祖屋就這樣沒了,一時失了理智,老淚縱橫的對著周慶大吼哭喊控訴。
「周慶!你騙我質押祖屋,又不願寬限這幾日,還強行搬貨,不讓我用貨調錢周轉,誰不知你就是要搶這屋這地——你這無良奸商!喪盡天良!不得好死!周慶你不得好死——」
這哭喊咒罵聲穿透大街小巷,引來陣陣抽氣聲。
可那被咒罵的周慶,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他腳下停也沒停,依然只是慢悠悠的負手走在大街上。
「周慶你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老闆還在哭喊,旁的人見了,怕會出事,忙上前阻止老李再喊下去。
身後一陣騷亂,周慶也不介意,就這樣走在早市的街上。
前方的人,紛紛畏懼的讓出了路來。
然後,他看見了那杵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身材瘦小,穿著一身青衣,一張臉白白淨淨的,一雙眼清澈見底。
人都讓了,只他沒讓,就杵他眼前。
那人不是別人,是這城裡的年少新貴,這幾年城裡最出名的溫大善人——
溫子意。
他走到那人身前。
那人直視著他。
人們緊張的看著城裡最出名的這兩人,忍不住又怕又要看。
老李恨恨的哭喊詛咒聲還回蕩在空氣裡,讓氣氛更加緊張。
「你何必?」
溫大善人看著他,微蹙著眉,淡淡開口。
周大惡人垂眼瞅著他,只冷冷一笑。
「我高興。」
周慶你道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溫大善人唇一抿,一雙黑眸,黯了一黯。
周大惡人笑著舉步,同他錯身而過,走向碼頭,上了船。
周慶你道王八蛋——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身後不甘心的咒罵與哭喊依然在喊,隨風上了天,久久都不曾消散。
澄紅的夕陽,緩緩沉入了遠方重重的樓閣飛簷之後。
下了船之後,男人上了樓,坐上了羅漢床,斜倚在窗邊,從他所在的位置,他可以看見,那一重又一重的屋瓦、飛簷,還有掛在其下的銅鈴。
風一吹,簷下的銅鈴便輕輕響起。
眼前的一切,盡皆被夕陽染成金黃,前方大街的石磚,對街的屋舍、樓閣,就連倚在窗邊的姑娘,全反射著金光,看來像是真金鋪設而成。
它們當然不是,待過了這些許片刻,什麼也會被打成原形。
白牆、黑瓦、灰磚,陳舊的琉璃,褪色的紅燈籠,還有那睡上三天依然難以消除的疲倦眉眼……
不過待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酒過三巡,一切又會被染上炫麗的顏色,看啥都如夢似幻,不覺真切。
凝望著窗外這座華麗又頹敗的城市,他看著它褪下了金裝,變得有如百歲老婦那般滄桑,又在人們點亮燈籠時,重新招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