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0.自渡(十)
他端的是一舉兩得的心,快馬追上袁月一行人,半路殺盡,這樣既防了她向寧王府上報,又能搶得錢財。
“範大爺,我信你發的誓。”昭昭抱著襁褓,掃了眼周圍凶神惡煞的人,怯怯道:“但俗話說過河拆橋,我若把話全交代了,你下殺手我能如何?我領你去成不成?”
一個小丫頭能耍什麼花招?範金沒把昭昭放眼裡,立即就讓手下準備馬匹走人。昭昭也分得一匹馬,用布帶將襁褓綁在背上,只求阿蘅別哭惱了範金才好。
眾人快馬衝出莊,向南追去。
此時天已黑透,又逢夜雨,鄉道上連個鬼影也沒有,一路追得格外順快。
約莫跑了兩個時辰、幾十里路,還不見昭昭口中南逃的袁月,便有人向範金質疑道:“大哥,那婆娘的馬車拉著銀子,哪能有咱們的馬跑得快?這死丫頭怕不是在唬咱們!”
範金穿著蓑衣,雨水嘩嘩順著臉上的螣蛇紋往下流,他森森盯著昭昭,讓手下往前去查路上有無車馬轍印。
手下很快回稟,說雨中鄉路雖然泥濘,但瞧不出明顯的車馬碾過痕跡。範金聽後大怒,拔刀就要殺了昭昭,這時卻有人指著身後踏過的路大喊:“老大,這泥裡白花花的好像是銀票!”
藉著月光湊近一看,陷在泥水裡的還真是銀票,全是十兩幾十兩的小額,月光照映下像是魚鱗。
範金只道這銀票是袁月路上漏的,立馬由怒轉笑,收刀,請昭昭繼續指路。
昭昭鬆了口氣,心想天一行給的這沓小額銀票真是救了命,否則如何哄著範金繼續追下去?
又追了幾個時辰,人累馬疲,天邊一道白線,已是黎明時分。
範金終於沒了耐心,眯眼問昭昭:“你莫不是在耍老子?!”
昭昭把馬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煞有介事道:“此處離徐家廟還有多遠?”說話間,手指悄悄往袖裡探,暗自抓住了匕首。
範金瞧了瞧周圍山勢,估摸著說還有十幾裡。昭昭一邊點頭說對著呢,對著呢,一邊趁其不備,出刀刺向範金胯下坐騎。
只聽一聲刺耳嘶鳴,瞬間人仰馬翻,眾人大亂。範金摔得鼻青臉腫一身泥水,大罵:“把這小婊子給我剮了!”
此時月落日未升,正是一天中最昏暗的光景,又逢大雨點不燃火把,慌亂間竟找不到昭昭在哪。
忽地有人指著前路道:“小婊子騎馬跑了!”
聽得有人追來,昭昭忙將背上的襁褓轉到懷中死命護住。身後不停飛來棍子大石,昭昭貼在馬背上攥死韁繩,脊柱不知被什麼砸了一下,火辣辣發疼。
她在心裡求馬兒快跑,同時盼著快點到徐家廟,正想著,黑茫茫的前路浮出了點點燈火。
點得起防雨燈籠的都是大戶,範金一行人見了大喜:“姓袁那婆娘就在前頭!”越發加快了馬鞭追昭昭。
卻見那燈火越來越明亮,顯然不是往南逃,而是往這邊來的,氣勢洶洶,轉眼間便到了近前。
範金看清迎面而來的是一隊披甲帶刀的人馬,意識到中了圈套,大喊遭了快跑!眾人始料未及,瞬間都成了無頭蒼蠅,一股腦兒往林子裡鑽。
可人和馬哪能跑得過箭?無數支箭矢破雨穿林而來,護在範金左右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最後只剩他自己棄馬而逃。
肋骨中了箭,範金喘口氣都疼,眼前昏昏發黑,樹林成了鬼影。莫名地,他覺得身後有人跟著,幾次回頭,卻什麼都沒有。
雨越下越大,範金實在沒力氣再逃,心存僥倖躲到高坡下,蜷進冷溼的落葉堆裡。他中的箭很特別,鐵簇刺進肉裡怎麼也扯不出,止血更是痴人說夢。
意識隨著血流走,範金心中罵遍了昭昭十八代祖宗,忽聽頭頂響起一聲嚶嚀。原以為是野貓叫,又響一聲,才發覺是嬰兒在哭。
範金瞬間渾身發毛,齒顫骨冷,他驚懼地抬起頭,見高坡上站了個人,正掂著手裡的石頭,歪頭對他微笑……這不是昭昭又是誰?
“你……”
沒等他再多吐出一個字,昭昭手中的石頭砰地砸下來。
頭頂劇痛襲來,範金眼前驟黑,他聽見自己頭骨一點點被砸碎,流出來的血全灌進了嘴裡。想反抗,卻沒力氣,只好說出乞求的話語:“……饒我一命……錢、我有錢……我給你錢!”
管這莊子幾十年,撈的自然不少。昭昭停了手中動作:“偷運出去的銀子藏哪了?”
“藏……”範金拖長話音,辨了辨昭昭的方向,忽地撲上前,使盡全身力氣想掐死她。誰料,手剛碰到昭昭的衣衫,胸口猛地一涼,刀刃刺穿心臟。
昭昭被濺了滿臉的血,平靜地舉著匕首,直到確定範金呼吸停了,才緩緩將屍體撥開。
身後的阿蘅哭得越發大聲。
昭昭將匕首收進袖中,抱起襁褓輕輕地哄,聲音虛弱卻溫柔:“別怕,想害你的人已經死了。”
阿蘅哭聲不停,昭昭嘆了口氣:“姐保證,再也不會當著你的面……”
這時,頭頂幽幽飄下一片溼葉。
昭昭猛地抬起頭,對上一雙晦滅不明的眼,修逸居高臨下地瞧著她,不言不語看完了整場戲——她是如何在亂局中盯準範金,又如何在箭雨停後悄悄追來,一絲不苟地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