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冷靜,那麼熟練。
“世子爺……”
修逸輕輕擊掌,像在道彩,語氣卻冷淡無波:“我以為你死了。”
“那是來為我收屍的嗎。”雨水順著昭昭的臉頰滑落,衝去了鮮血,露出冷白的底色,她笑:“我不會死的……”
修逸下睨:“真的嗎。”
昭昭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見腳邊一片血色,衣襬早已紅得發黑……她往背上探了一把,滿手腥紅。
先前仇恨太濃,現在她才感覺到痛,眩暈感也隨之而來。
昭昭顫了顫唇,沒發出聲音,倏地暈了過去。
——
等再醒來,已是三天後。
時節入了秋,夜間涼。昭昭身下的暖榻燒得有些燙,蒸得她嗓子乾啞,她睜開眼,喊了聲水。
瓷杯遞上來,昭昭一口悶了,險些嗆著。抬眼時才注意到,守在她床邊的不是什麼丫鬟大夫,而是修逸。
燈火昏黃,他一臉淡然,既無不適也無尷尬:“還喝嗎。”
昭昭搖了搖頭:“……我護著的那個娃娃沒事吧?”
修逸嗯了一聲,將瓷杯和茶壺放到昭昭手邊,重新坐回桌前,拿起一卷公文看。
昭昭傷在背上,趴了三天,身子僵得像鐵,只得轉著眼珠打量四周——這屋子樸素,木架上放著幾疊乾淨衣裳,角落放著佩刀和弓……暈過去時難道都是和修逸睡的?
“莊裡燒了大半。剩下的屋子裡這間是頂好的。你有傷,所以跟我住。”
“那這幾天……”
“你背後還有一張床。”
昭昭鬆了口氣,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徐逢釀的那批酒裡。”
“已經拓下來了。”修逸合上手中的公文,“袁月說都是你的功勞。”
他語氣淡得很,昭昭沒再接話。
屋裡靜了,淅淅瀝瀝的雨吹打在窗紙上,空氣中瀰漫著夏花腐爛的味道,泛苦,又夾了一絲冷清的香。
這是修逸身上的味道。昭昭記得住。
“你沒話要對我說嗎。”他問。
昭昭怔住,莫名覺得有些奇怪:“說什麼?”
“為何明知我在哪,卻不來找我求助。”
昭昭望著修逸,輕輕笑起來。修逸搞不懂她在笑什麼,只覺得她的笑很刺眼。
她臉上沒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氣,笑時眼底也是一片寂然平靜,自嘲道:“我如今一無所有,能說的也只有喪氣話。世子爺,你想聽我賣可憐嗎。”
修逸不語,靜靜凝視昭昭,眼裡泛著若有似無的憐憫。
昭昭鼻間猛地一酸,眼眶湧出淚花:“我沒有家了……”她把頭埋進枕間,做夢也想不到遭難後第一次放聲大哭,竟是在這個人面前:“我愛的人都死了,除了妹妹我什麼都沒有了……”
修逸見多了生離死別,一顆心煉得冷硬,此時卻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輕輕按在昭昭背上。
他想,這算不得男人對女人的安慰,只是怕她傷口裂開,畢竟她屢屢助益他,畢竟她是修寧喜歡的人,畢竟……
畢竟他不知道昭昭在想什麼。
昭昭抹著眼淚,半真半假道:“那日我回家,縣裡恰好鬧匪,高門富戶搶遍了,就來樓子裡糟蹋人。我娘死在他們刀下,我往縣外逃,中刀摔下山坡險些死了。”
一邊說,一邊拉起衣袖露出之前的刀傷:“昏了幾天醒來後,發現朋友帶著我妹妹逃到了祥雲縣。一路追來,卻打聽到他被人舉報是賤籍外逃,發去北邊充軍了。妹妹送進尼姑庵後被好心人收養,所以我才來這裡……”
修逸淡淡道:“照你的性子,死過一次後該更謹慎才對。此次察覺到莊裡要生亂,為何不設法帶妹妹快逃,還涉入風波中?”
昭昭咳嗽起來,虛弱道:“我逃了,月姑娘怎麼辦?你們寧王府困在莊裡的人怎麼辦?郡主對我有恩,好不容易遇上能報答一二的機會,我哪能痛痛快快地置身事外?”
修逸話鋒一轉:“送你回家的兩人死了。殺他們的不是尋常山匪,按刀法看是邊關來的一流刀客。你怎麼招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