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時候,總會有人來告訴她的。
奇怪的是,自從魏尚書來過之後,禁子待她忽然好了很多,每日的飯菜也不再是餿壞的了。柳清竹知道有人關照,心中暗暗感激。
又過了數日,牢房的門終於再次在送飯之外的時間被開啟了。
柳清竹本以為是來提她的官差,抬頭卻看見沈君玉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來。
她下意識地整整衣衫,卻發現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整理的了。
現在的她,跟在臭水溝裡爬過兩天的乞丐沒什麼兩樣,像沈君玉那樣的翩翩公子,走近了一定會皺眉頭的吧?
沈君玉走到鐵欄前,定定地向裡面看了很久才甕聲甕氣地問道:“你還好嗎?”
“好得很。”柳清竹微微苦笑。
“你倒是好得很了,我可被你害苦了!”沈君玉忽然惱火起來,拳頭重重地砸在鐵欄上,怒聲說道。
柳清竹這才看到他的面容竟是從未見過的憔悴頹喪,整個人好像曬蔫了的狗尾巴草一樣,沒有絲毫翩翩公子的姿態。
“怎麼回事?我……給你添麻煩了?”柳清竹心中微微吃驚。
她的事情,照理說不該牽扯到沈君玉的身上才對。難道又是有心人從中作梗?
沈君玉惱怒地瞪著她看了許久,重重地哼了一聲:“我跟你說過多少遍,蕭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交給我就成了!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你……你竟然想出了這種鬼主意,非要把你自己賠進來,才算是對蕭家仁至義盡?蕭家有什麼好,值得你連性命都拼上?”
柳清竹放下了心,苦笑道:“我知道這麼做太冒失,可是……蕭家的事情太複雜,你又那麼辛苦……我總不能真的置身事外吧?現在我不是沒事麼?”
“沒事?你蹲在這種鬼地方跟老鼠蟑螂作伴,還說自己沒事?”沈君玉赤紅著眼睛,怒聲斥道。
柳清竹怯怯地縮了縮脖子。
她就知道沈君玉是會生氣的,可她還是不得不這樣做。
從皇帝手中救人,本來就是一件拼著腦袋的事,與其等別人來冒這個險,不如她自己來。
等到沈君玉的氣息平靜了些,柳清竹才微笑道:“跟老鼠作伴的日子可難不倒我。蕭家的罪名總要有一個人出來認,既要擔下罪名、又不能連累到別人的也只有我了。這是最簡單也是風險最小的辦法,你其實一直知道的,不是嗎?”
沈君玉冷冷地看著她,柳清竹也便坦然與他對視。
如此對峙了很久,沈君玉無奈地敗下陣來:“你只肯為蕭家權衡利弊,難道就沒有想過你自己該怎麼辦?如今蕭家是得救了,可是你……”
“我也不用死啊。”柳清竹聳聳肩膀,輕松地道。
沈君玉頓時為之氣結。
柳清竹沉默了一陣子,悠悠地嘆道:“這真的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法子了。若非如此,真不知道再拖下去還會有什麼變故……我也沒法子看著你們那麼多人為蕭家冒險奔走而無動於衷,這個結局,真的已經很好了。”
“我們為蕭家奔走,那是我們和蕭家之間的事,跟你沒有多大關系,你何必過意不去?”沈君玉冷聲質問。
柳清竹起身走到鐵欄前,坦然地看著他道:“一開始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時間久了,也就漸漸地想明白了……其實在我的心裡,一直是把自己當蕭家人的。即使蕭家不要我,我也……”
“那我在你的心裡算什麼?”沈君玉急急打斷她。
柳清竹垂首沉默許久才嘆道:“我不知道……也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今生註定只能虧欠你,但這樣對你我都好。我無才無德還自私狹隘,根本不值得你費心思。跟和親王府結親,對你而言遠比跟我糾纏不清要好得多……”
“跟和親王府結親?這是什麼鬼話?誰告訴你我要跟和親王府結親的?”沈君玉再次惱怒地打斷了她,抓住鐵欄的雙手骨節泛白,顯是極力隱忍著怒氣。
柳清竹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該承認是道聽途說加上她自己的想象嗎?
沈君玉一拳打在鐵欄上,怒聲道:“該死!我就知道那天會有麻煩!燕寧是我的兩姨表妹,你竟然不知道?那丫頭的性子急,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才說了幾句謊話敷衍她……第二天我就想找你解釋清楚,誰知道趙家人竟然以為你去了我那兒,我就知道你這個笨女人要做蠢事!刑部給人定罪還要簽字畫押呢,你連問都不問我,就私自給我定了罪?”
看到沈君玉的手背上紅腫了一大片,柳清竹知道紅腫變成淤青之後要痛好些天,心中一急,下意識地沖過去要幫他檢視,卻在隔著鐵欄只有一步遠的時候生生頓住了腳步。
沈君玉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逝。
柳清竹竭力裝著漫不經心地道:“無論是不是誤會,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誰也挽回不了什麼了。今後你依舊是京城第一的翩翩公子,我不知會變成誰家的奴婢……只怕是再也不會有機會相見了。我會記著你的恩情,日日祝禱你平安喜樂。”
“你休想,”沈君玉惱怒地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救出蕭家之後,你要做我的人,你想賴賬,我可不答應!官賣為奴是吧?再好辦不過,我買下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