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裡的小醜在搖頭晃腦地念著一段數板:“可笑我,痴心妄想如花美眷度流年;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倒做了那月下老人把線牽!這才是,一段佳話成就他人美名萬古流;這才是,花好月圓人長久,郎才女貌只羨鴛鴦共白頭!”
戲臺上少年英雄和落難佳人長長的水袖時而滿臺飛舞,時而情意綿綿地相偎相纏,柔軟的身段盡情揮灑著戲中的悲歡,那小醜矮著身子,繞著戲臺又蹦又跳,眾人的目光卻始終只肯落在戲臺中央那兩道慢慢靠攏的身影之上。
這便是戲裡的人生,多麼清爽明白,多麼幹淨利落。
小學徒從兩旁緩緩地將大幕拉上,貴公子和落難佳人被掩在了幕後,戲臺邊上的小醜四下張望了一圈,一個利索的翻身,整個人便像一個巨大的圓球一樣從大幕下面滾了進去,引起一陣鬨笑和叫好。
看客很多,卻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們自己就是戲裡的小醜。可是在每一出戲裡,才子和佳人都只能有一個,剩下的人,連出來謝幕的時候,看客們都未必能記住他們是誰。
柳清竹輕聲向傾墨吩咐道:“下去打賞一下……那個醜角吧。”
傾墨狐疑地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多問。
蕭潛卻忍不住回過頭來看向了她:“那小醜?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柳清竹下意識地向剛才那女子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輕嘆道:“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只不過是一個可憐而可笑的人罷了。可是這世上可憐而可笑的人何其之多!若是現實中的小醜也要畫一個白色的鼻子,這天下不知有多少自以為了不起的家夥要以那副尊容示人。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既可憐又可笑呢?
想到滿城盡帶白鼻子的場景,柳清竹不禁莞爾一笑。
蕭潛被她鬧得莫名其妙,知道她不會多說,只得笑問:“再坐一陣,還是出去走走?”
柳清竹緩緩站起身笑道:“坐膩了,想回家。”
“時間已經不早了,總該吃過午飯再走。”蕭潛也跟著站了起來。
柳清竹知道他多半連吃飯的地方也早定下了,不便拂他的意,也便沒有反對。
她只是想離開這座茶樓,至於要去哪兒,似乎並不重要。
只是這世上的事偏偏就是那麼湊巧,不願意遇到的人,偏要在你以為可以躲開的時候,不經意地出現在拐角的地方。
沈君玉向二人揚起大大的笑臉:“看來蕭大爺在重收覆水的艱辛道路上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可喜可賀啊可喜可賀!”
一個身穿湖藍色夾襖的明豔女子整個人掛在他的胳膊上,聲音甜得發膩:“這個女人是誰啊?你認識她?”
她明顯的敵意讓蕭潛臉色微沉,柳清竹卻已坦然笑著迎了上去:“你好,我是狐貍精。”
“什麼狐貍……”那女子微微錯愕了一下,忽然醒悟過來,笑容頓時變得尷尬而難看起來。
蕭潛自然地把柳清竹的手拉過來握在掌中,輕聲向沈君玉笑道:“今日這個女子比前日的差些,涵養不夠。”
“你身邊那個的涵養似乎更加不怎麼樣!”沈君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有嗎?我不覺得。”蕭潛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正趴在蕭潛懷中打盹的婉蓁聞聲忽然探出小腦袋來,向沈君玉伸出了兩條細細的小胳膊:“沈爹爹抱!”
蕭潛和沈君玉的臉同時黑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