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竹不禁深悔失言,正不知該如何圓過去,抬頭卻看見院子裡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孤傲如松,已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身軀莫名地變得僵硬起來,柳清竹下意識地想要甩開沈君玉的手,後者卻仍是牢牢地抓著她的手臂,一步一步穩穩地向院內走過來。
柳清竹忽然憎恨路途太近,只走了幾步,低矮的柴扉已經近在眼前。
“進去吧。”沈君玉面帶微笑,伸手替她拉開了門。
柳清竹腳下遲疑了片刻,卻不敢過久停留,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沈君玉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彷彿他手中攙扶著的,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看來,你過得似乎不錯。”蕭潛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一字字清晰地傳了過來。
“竟然沒死,很奇怪,是不是?”柳清竹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綻開完美無缺的笑容。
蕭潛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手臂——或者說是緊緊盯著攙住她手臂的那雙手,盯得柳清竹幾乎以為自己的手臂下一刻會燒起來。
沈君玉卻渾然不覺似的,也抬起頭來迎上蕭潛的目光:“蕭兄難得有時間出城走走。”
“確實不如你清閑。”蕭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要說清閑倒也未必,不過此處山明水秀,常令人樂不思蜀,不知不覺的,就來得勤了。”沈君玉笑得倒是一臉的坦然。
蕭潛聞言臉色更是難看,忍不住冷笑道:“我只知沈兄一向貪花戀酒,不知你什麼時候竟又換了口味,喜歡縱情山水了?只怕此處令人樂而忘返的不是山水,而是人吧?”
“哈哈,知我者蕭兄也。”沈君玉朗聲一笑,昂頭認了下來。
面對他的“坦誠”,蕭潛反倒一時語塞,僵立片刻才冷笑一聲,轉身往屋內走去。
沈君玉也不問柳清竹願不願意,攙著她隨後跟了進去。
柳老爺正在屋內坐立不安,看見三人進門,立刻尷尬地笑了起來。
進門之後,沈君玉直扶著柳清竹走到她素日常坐的矮榻上,又拿毯子細心地蓋住了她的腿,然後才向她安撫地笑了一笑,慢慢地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蕭潛見狀臉色越發陰沉。
臻兒倒了茶來,柳清竹忙接過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幹,飛快地將杯子丟到了桌上。
沈君玉笑向柳庭訓道:“今日運氣不太好,一條魚都沒有捉到。清兒說不許我吃飯,您看……”
臻兒在旁笑道:“您來了這麼多次,我們也沒見您捉到過一條魚,可是我們小姐哪一次不是親自盛飯給您?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您難道還不清楚?”
“臻兒,你出去。”柳庭訓皺著眉頭,瞪了多嘴的丫頭一眼。
蕭潛雙手捧著一隻茶盞,骨節泛白,面色陰沉地盯著柳清竹不放。
柳庭訓只在一旁幹笑,不知該說什麼好。柳清竹悶了半晌,只得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蕭潛自己也不知道。
他若說是信馬由韁,不知道為什麼就來了,這個答案能不能讓人相信?
他只是想知道柳家的生活能不能支援,只是想知道她的病情有沒有好轉,只是想知道她……她的心裡是否已經真的放下了過往?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答案,才發現自己這一趟來得有多荒唐。
他知道自己打擾了她的簡單快樂,他應該馬上離開這裡的。可是,他卻不爭氣地走了回來,寧可眼看著另一個人對她關懷備至笑語溫存……
蕭潛覺得自己的到來就是一個笑話。
他知道柳清竹並不期待他的答案,因為她問完那句話之後就將目光轉向了爐火,根本不曾多看他一眼。
鬼使神差地,他向她笑了一笑,開口說道:“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雖然沒有太多的必要……可是由我自己來說,總比將來別人告訴你要合適一點。”
“是關於燕寧郡主的事嗎?”柳清竹轉過頭來,帶著得體的笑容看向他。
蕭潛的臉色一僵,隨即硬著頭皮頷首道:“正是。原來沈兄已經對你提過?和親王府日前已經同意此事,有意定在五月初成親……到時會請皇上下旨賜婚。”
“這可是莫大的榮耀。恭喜了。”柳清竹面帶微笑,語氣真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