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看得目瞪口呆,那大夫接過新蕊奉上的診金,遲疑了一下,見無人挽留追問,只得嘆著氣走了出去。
蕭潛站起身來,冷聲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送藥的小丫頭答應著出門去了,新蕊卻半跪在柳清竹的床前,對他的吩咐充耳不聞。
“出去!”蕭潛的聲音已經有些怒意。
新蕊抬起頭來,毫不示弱地瞪著他,冷笑道:“我不出去又怎樣?你至多不過叫人把我拖出去杖斃罷了,難道我是怕死的嗎?奶奶本來是多好的一個人,被你害得七病八傷的,誰還敢指望你有多仁慈善良不成?奴婢我知道你大少爺了不起,可我偏不怕你,你待怎樣?”
蕭潛的臉上陰雲密佈,好像下一刻就有雷霆之怒。
柳清竹心中暗驚,忙悄悄推推新蕊的手,示意她不可硬碰。
新蕊卻梗著脖子道:“我不出去!誰知道他還有什麼狠毒的手段要對付您!我就在這兒看著,他若敢亂來,我就跟他拼命!”
柳清竹對這個倔丫頭實在無奈,只得艱難地抬起頭來,向蕭潛露出乞求的神情。
她不求他對她仁慈,卻不能不管丫頭的生死。
蕭潛忽然嘆了一口氣,在不遠處站定,沒有再繼續上前:“你安心在這裡歇著就是,喪禮那邊有兩位嬸娘和素心照應,你不必擔心。等事情結束,就會有人來接你乘馬車回府。”
他並沒有等柳清竹的反應,話一說完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新蕊跟著奔到門口,怒聲道:“誰要你假好心,奶奶才不稀罕呢!你還是趕緊去寵著你那個惹是生非的心尖子吧!”
柳清竹知道新蕊性情如此,多說她也是無益,只得付之一笑。
直到蕭潛的人影再也看不到了,新蕊才氣憤地轉回來,冷笑道:“所有的傷害都是他造成的,這會兒又來假充好心!難道他說幾句場面話,從前的事情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嗎?”
“墓園之中人來人往的,你說話還是要留心些。”柳清竹虛弱地搖了搖頭,苦笑道。
新蕊卻對她的態度大不以為然:“我就是要嚷嚷出去,讓京城裡的人都知道大少爺是一個什麼樣的偽君子!奶奶您是不知道,我看著他在人前假裝出的那副憂心惶急的樣子就恨得牙癢癢!這會兒只怕全京城的人都在傳說大少爺對奶奶多麼情深意重呢!他一路把您抱上山來很了不起嗎?他片刻不離地在這裡陪著奶奶很值錢嗎?他又不能端茶倒水又不能扶枕喂藥的,幹坐在這裡就是鶼鰈情深了?若不是他把奶奶害成這樣,奶奶又怎麼會受這樣的苦!”
“小姑娘家,火氣不要這麼重。”柳清竹捏了捏她的手指,以示勸慰。
新蕊忽然又哭了出來:“奶奶,怎麼會鬧成這樣的?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我不過是兩天沒在身邊伺候,怎麼就……以後我要寸步不離地盯著你,再不許那個混蛋胡來!”
知道小丫頭心裡有些自責,柳清竹只得順著她的話,笑道:“我說這兩天怎麼倒黴呢,原來是因為我的新蕊不在!以後我也再不敢叫你離開我身邊了,不然還說不準會出什麼事呢!”
新蕊聽出她在調侃自己,不禁又羞又急,卻終於破涕為笑了。
柳清竹掙紮著坐起身來,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但很快便能看清了。她慢慢地扶著床沿下地,向新蕊吩咐道:“扶我到外面去看看。”
“奶奶,您這是何苦?大夫說了您不能勞累!”新蕊記得幾乎又要哭出來,不由分說地將柳清竹往後面推去。
柳清竹卻是異常倔強:“我必須去。今日我若丟下這件大事不管,大太太又有藉口收拾我了。”
“那也不能拿命去拼啊!”新蕊跺腳急道。
“我心裡有數,一時半會還死不了。”說話間,柳清竹已扶著牆根站定,慢慢地往外面挪去。
鵲兒見狀也只得跟上,用一隻手小心地攙扶著柳清竹前行,另一隻手卻頻頻地抬起袖子來擦眼睛。
這時老太太的棺槨已經下葬,眾人正圍著墓碑痛哭,柳清竹一言不發地在人群後面跪了下來。
叩頭、哀哭,撒潑打滾,在這個時候都是被允許的。柳清竹伏在地上,聽著耳邊喧囂的“表演”,安靜地等待著這一場戲落幕。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道:“老太太已經昇仙了,人死不能複生,大家節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