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柳清竹發覺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禁大為驚詫。
“事情已經過去了,老太太就別太傷心了,保重身子要緊。”素心一邊幫老太太拍背,一邊柔聲勸道。
老太太揮揮手讓她退後,悽厲地道:“我的潛兒他……他無意間聽見那賤婢跟胡婆子說話,才知道當年……當年你婆母並不是死於産後失調,是那個賤婢,那個賤婢買通了胡婆子,趁她昏睡的時候,給她灌了冷水下去,才會……”
柳清竹沒有聽清下面的話,當然也許是老太太確實沒有再說下去。
她只聽到耳中一片嗡嗡亂響,雙手下意識地抓著什麼東西,死死地攥緊了,再也不敢放鬆半點。心中湧起無盡的恐慌和絕望,彷彿下一刻這房間裡的地面會忽然裂開,而她手中攥著的東西,就是她活命的唯一希望。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柳清竹從巨大的震驚中掙紮出來,看到老太太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她的喉嚨幹澀,再也說不下去。
老太太卻接著替她說道:“是啊,從那時候,或者更早,她就已經惦記著勳兒……或者說惦記著國公府的家業了!那個賤婢,秦氏一向待她親厚,也虧她下得去手!”
柳清竹緩緩放鬆雙手,才發覺自己剛剛抓住的,不過只一片衣角而已。就在這片刻時間裡,那一片衣角竟已被冷汗完全浸透了。
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大太太為了她的野心,會做出那麼多可怕的事情……這府中,會不會還有別的人,也有那樣可怕的心思和那樣很絕的手段?
柳清竹不敢再想下去。
素心下去端過一盞參茶來,服侍老太太喝了,又休息了一陣子,待二人都平靜下來,老太太的精神也好了些,又接著道:“那個賤婢的手段,真真讓我心驚。她殺了秦氏,主動請纓去照顧潛兒,再伺機接近你公公,靠著腹中孩子做了側夫人,然後再除掉新來的主母……樁樁件件,心思縝密、行事狠辣,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溫婉可人的小丫鬟燕兒,若非她親口承認,我怎麼敢相信……”
柳清竹完全懂得老太太有多麼難以置信,因為她……也曾經被信任的人這樣徹底地欺騙過。想到某種可能,柳清竹幾乎已經坐立難安。
過了片刻,老太太又嘆道:“她想得到的,什麼都得到了,我卻偏偏對她無可奈何。你公公始終不肯用家法處置她,我反倒要日日防著她對我下手……潛兒還小,我只能早早地把他打發出府去,叫他跟人學武,嘴上說是強身健體,其實還不是怕他年幼沉不住氣,露出口風來招來殺身之禍!”
柳清竹遙想那樣的情形,再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如履薄冰,頓覺感同身受。
這些事,蕭潛當然沒有對她說過,她也從不知道,永遠溫雅地微笑著的他,心裡竟然還藏著一段這樣的過去。
十一二歲的他,忽然發覺自己的“母親”竟然是那樣一個窮兇極惡的人,甚至是殺害自己親生母親的兇手,那時的他,是如何承受過來的?
“清兒,你覺得怕嗎?”老太太忽然轉過臉來看著柳清竹的眼睛,鄭重地問道。
“怕。”柳清竹下意識地答道。
老太太似乎有些意外,接著卻又笑了起來:“果真是半句謊話也不肯說,哪怕哄哄我都不成!”
柳清竹回想自己的反應,有些羞慚地訕笑起來。
但是老太太若肯再問她一遍,她一定還會給出同樣的回答。
老太太卻沒有再問,沉吟許久慢慢地說道:“你越怕她,她越強……你要在這府裡活下去,就只能打敗她,不管有多怕,都要撐下去。”
柳清竹想到年幼的女兒,咬牙點了點頭。
為了婉兒,她不能出府。既然要在府中生活下去,她當然沒有別的選擇。
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我看重你的地方。你的性子有些懶散,卻並不愚蠢;你膽小怕事,卻又不會事事退縮……這幾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母親的性情跟你相似,如果她有機會到我的身邊來,後來的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我母親?”柳清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老太太,您是不是記錯了?我並不是柳家夫人的親生女兒,我是養生堂的孤女,沒有人知道我母親是誰的!”
“沒有人告訴你,並不是沒有人知道。”老太太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