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一笑,喃喃道:“她今晚要登臺。”
似是回應他,他話音放話。河中畫舫向兩邊開,有一艘畫舫從對面駛來。畫舫中有一女姝,女姝身穿石榴紅束腰裙,單螺髻上斜斜插著支步搖。
她離得遠,葉甚瞧不真切她容顏。但見燭火僮僮處,女姝垂首,‘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琵琶彈到高處,琴聲戛然而止,聽她開口唱《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悽悽複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唱罷,歌聲繞梁久久不散。周身畫舫上歌女久久不敢開喉,河上嘈雜聲止,唯有水流緩緩流淌。半晌後,眾人回神,湖上幾艘畫舫急急靠近,有公子站在船頭叫器。
“傳言秦桑姑娘美若天仙,歌聲動人。這後者已得到證實,卻不知美若天仙是否擔得起。”
另一個附和道:“不若姑娘站出來讓我等瞧瞧。”
眾人附和著,畫舫中不知秋海棠與秦桑說了甚麼,只見她起身,從畫舫中款步而出。她腰肢纖細,體態輕盈,頭上一支梅花銀步搖戰戰巍巍,搖搖欲墜。待她走到船頭,揭下臉上面紗,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她福了福身,輕聲道:“秦桑這廂有禮了。”
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脖頸,宛若初生的白藕般,白得刺眼,嫩得流水。
男人們倒吸一口冷氣,其中一男人道:“秦桑姑娘不緊琴技了得,容貌更是驚為天人。姑娘如此才貌雙全,做歌女實在委屈了,不如跟了我如何?”
另一人已朗聲問秋海棠,“秋姑姑,我家中上缺一名貴妾,我出五百兩買了秦桑姑娘,你意下如何?”
秋海棠聽了眉開眼笑,但她還是不疾不徐的道:“不瞞諸位,秦桑是我十二樂坊的招牌,論理你們不管出多少銀子我也不該同意的。可我們秦桑姑娘嬌貴,是要做姨太太的命,我是不敢留的。諸位公子若看上我們秦桑了,給個合適的價便是。”
秋海棠嘴裡的嬌貴是指太夫說的富貴病,這病啊氣不得,動不得,只能哄著供著。可秋海棠的樂坊是開門做生意的,便是你有天仙般的姿色,她也不願供著一個祖宗,若哪天不慎,人沒了,她得不償失。還不如趁早賣個好價錢,也不枉她教習了好幾月,養了她幾月。
秋海棠放了話,男人們便放開了架勢。
“我出六百兩。”
“我出六百一兩。”
“六百二兩。”
……
銀子一次比一次抬得高。
“我出八百兩!”
八百兩買一個妾,卻是天價了。眾人不敢吱聲,秋海棠等了會兒,沒人再提價。
“那位爺出了八百兩,諸位還有誰要加價,我喊三聲,若是沒人應,秦桑姑娘便是那位爺的了。”
“八百兩一次。”
“八百兩兩次。”
“八百兩……”
“一千兩!”
擲地有聲。眾人驚呆了,紛紛尋聲望去,見葉甚從畫舫裡走出。他揹著手站在船頭,燈火通明下,他朗月清風,再也沒有殺場上的戾氣。
他喊了一千兩,前頭那人喊了八百兩的咬咬牙正要抬價。忽而葉甚一個冷眼掃去,身上戾氣大開,那男人打了個寒戰,不敢作聲。
葉甚開口,“我出一千兩,還有誰不服?”
眾人紛紛搖頭,異口同聲回道:“沒有!”
一個個乖順得像當年他手下的兵,葉甚想著,再抬頭,看見對面畫舫上殷切的望著他,滿眼愛慕的女子,心中的抑氣忽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