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雲海的人少說風涼話!”一見到柳鳴鴻身上標誌性的深紫色外袍,有人就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長得不就跟大師兄身後那個人一模一樣嗎?”
倏忽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謝宴身上。他指著自己鼻尖,難以置信:“我?”
“不可能。”嵐隱幾乎是立刻反駁,謝宴這一路一直與他們同行,怎麼可能跑到靈山上來?唯一不在大家眼皮底下也就消失的那兩天——但是隻有兩天而已啊……
及時截住了他的話,雲奚恭敬地望著蒼深:“師叔祖,這事太過蹊蹺,會不會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沒想到雲奚竟然願意為自己說話,謝宴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可這視線一觸到雲奚身上就彷彿撞在了什麼無形的壁壘上一樣,雲奚本人更是視若無睹。謝宴暗嘆一口氣,心知雲奚心底的芥蒂沒那麼容易消除。
雲奚就事論事:“當年謝宴屠盡我派,風頭盛極一時。我聽師尊說過,哪怕他伏誅後,仍舊有不少的魔教散修打著他的名頭,在各門各派中鬧事。這次難道不是他人假扮嗎?”
“就是他回來複仇了唄,我們不過是不小心中了招而已。” 蒼深話說得輕飄飄的,竟是直接蓋棺定論了。然而他兀自坐下調息時面色十分複雜,更是低下頭輕聲嘀咕了一句:“好歹是我寵到大的徒弟——怎麼就變了一個人呢?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聲音很輕,謝宴卻聽清楚了,心底十分不是滋味,一句話險些脫口而出:師父你想說什麼,徒兒都聽著呢。
門中弟子都不知道,其實蒼深應該算是全門派中寵徒弟的師父了。在外人眼裡,他是不假辭令眼高於頂的天才劍修;但對於入門極早的謝宴,蒼深在劍術上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在生活上更是無微不至,堪稱亦師亦友。謝宴骨子裡不是個安分的人,但是每當他闖禍,第一個來懲戒他的總是蒼深——無非是怕自己罰得慢了,被別人罰得更重。在謝宴眼裡,那些小懲罰也是不痛不癢的,看著倒像是堵旁人的嘴罷了。
當簡素虞從酆都回來的時候,蒼深就守在山門,他們相遇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把我徒弟帶回來了嗎?”
見簡素虞無奈搖了搖頭,蒼深轉身嘀咕了一句:“蠢徒弟不會回來了啊。”漸行漸遠的背影在晚風中顯得愈發落寞。
簡素虞知道他這師叔向來面冷心熱,嘴上滿不在乎,心裡指不定多難過,於是他輕聲寬慰道:“師叔,那不是謝宴。”
“確實是他。”蒼深嘆了口氣,視線在簡素虞背後的人影上略過,“素虞,他回來了——你是不是挺高興的?其實我也挺高興的,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徒弟。”
謝宴死後,他再沒有收過徒弟。
剛從簡素虞背後伸出半個腦袋,謝宴就聽得暴躁師父頓了頓,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素虞,確實是我們對不起他——也不怪他滿目仇恨地拿白虹指著我……”
明面上雲淡風輕,但謝宴跟在蒼深身邊多年,知道他這是難過了。他也聽得心底湧上酸澀,忍不住就垂下頭,膝蓋一彎,重重地跪了下來:“師父,徒弟不肖。”
“你你你——”蒼深驚恐地往後挪動著身子,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隨即下意識地望向簡素虞,錯愕萬分,“素虞啊,你這分魂練到第幾重了?他怎麼突然開口說話了?”
“前輩,這才是真的謝宴。”對於他們這對師徒,柳鳴鴻有些羨慕。
一見簡素虞確認一般地點了點頭,半信半疑的蒼深一下信了七八分。詫異過後驚怒交加,蒼深一腳踹在了謝宴的左邊膝蓋上,厲聲痛斥:“逆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我的白虹被人搶走了。”這麼多年這暴躁性子一點沒變……謝宴捂著兩邊的膝蓋倒吸一口氣,心中默唸“師父打我是疼我,師父罵我是愛我”。
依照簡素虞的身份不好求情,柳鳴鴻倒挺樂意送個人情。他簡略地將鄴城發生的事情述說了一遍,而後強調:“那隻白蛟搶了白虹就逃之夭夭了。”
柳鳴鴻是天都雲海的掌門,蒼深對於這個後輩還是要給幾分薄面的:“可那人手執白虹,揮灑自如——白虹我肯定不會認錯。”
“白虹認主,全天下現存只有兩個人能安然使用而不被反噬。”謝宴聳了聳肩。
蒼深望向他,目光灼灼:“一個是你,還有一個人是誰?”
“我的外甥——小隱。”
所有人的目光針一樣紮在身上,嵐隱漲紅著臉,連連擺手:“我不是我沒有!舅舅你別瞎說啊……”
“逗你的,我就是想告訴大家你是我外甥。”謝宴彎了彎眼後忽然認真道,“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我們以為死了的人。”
話音剛落,一道耀眼白光穿梭而來,直直地插在了謝宴面前,劍鳴清脆——正是消失了好幾天的白虹。
繞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當望見正門口熟悉的身影之時,謝宴也愣在了當場。
“謝宴,是我。”這言笑晏晏的聲音,是嵐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