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慎撞到了人,他們有個為首的中年男子扭過頭來,見面前的人殺意四溢,忙換上一副笑臉,躬身拱手賠禮:“這位兄臺別在意,方才我們哥幾個顧著說話沒注意,您大人有大量,要不我給您配個罪,要不……”
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如同臘月間的飛雪一般,驚醒了一向暴躁的人,一句狠話在嘴邊轉了三圈又咽了回去。賦雪衣如同握著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著自己的短刀,陌生的恐懼毒蛇一般縈繞心頭,吞噬了他心裡為數不多的苦中作樂。
大名鼎鼎的“賦十七”武功盡失,他不去找別人麻煩,麻煩難道會放過他嗎?
那頭子見暴怒的黑衣人忽然默然不語,心下僥幸,正待轉身,眼角餘光卻瞧見此人手中的短刀有幾分眼熟。他嘖了一聲,皺起眉,又斜過眼悄悄地打量了幾分。
黑衣、帷帽、流雲紋短刀……他頓時驚得目眥欲裂,後怕地退開兩步,一個名字脫口而出:“……賦、賦十七?”
漠北賦雪衣,雲中雪一出,割頭鎖喉,刀鋒飲血,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見被人認出來了,賦雪衣隱藏在黑紗下的臉一白,眼中的寒似要將三月的暖凍成霜白,掩飾一般握緊了自己的短刀,從嘴裡擠出一個彷彿淬了冰的字:“滾!”
聽到那個名字,幾個人本就驚懼萬分,見他毫不掩飾的殺意,嚇得兩股戰戰,幾欲逃跑。
正巧這時店小二來上菜,一瞅著幾人間的氣氛暗流湧動,果斷放下一碗陽春面,低頭暗道一句“客官慢用”便迅速下去了。
被人圍觀的賦雪衣也渾不在意,搓了幾下筷子,旁若無人地吃起了面。
為首的中年男子心下害怕,但是一見他發狠卻未曾出刀,覺得有些詭異,恍惚間竟嗅見馨香的面香中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眯起精明的眼,揣著膽子,試探道:“閣下……真是賦十七?”
賦雪衣心下一凜,繼續沉默不語。
見黑衣人始終不正面回應,執著筷子的手腕更是虛軟無力,中年男子面上露出一抹狠厲的笑容。他大著膽子湊到賦雪衣身邊,大大咧咧地坐下,果然嗅到了意料中愈加濃鬱的血氣:“這年頭,什麼人都能冒充賦十七了……”
不待賦雪衣發作,他一把端起熱乎乎的陽春面,連湯帶面從賦雪衣的頭上澆了下去,恨聲道:“不瞞兄臺,在下與賦十七有仇。當初賦十七就將你手中這把雲中雪就架在頸間,若不是有個和尚路過出手相助,在下險些命歸黃泉,這把雲中雪的模樣、大小、花紋,我做夢都能夢到……”
一碗熱湯迎面澆下,灼熱的湯汁黏在紗布上燙得面上都浮起片片紅斑。也不管自身狼狽,賦雪衣壓下嘴邊的痛呼,握住短刀傾力向側麵人的頸間攻去。
男子也不坐以待斃,一手拽過賦雪衣,躲過虛軟的招式後奪去他手中鋒利的短刀,另一隻手一把扯下了他頭上的帷帽,狠狠地踩在了腳下,昂著頭瞪著眼:“今個不管你是不是賦十七,攜著雲中雪,這事就別想這麼容易過去了!”
碗碗罐罐碎了一地,見到客人廝打起來,瑟瑟發抖的面攤老闆和店小二抱成一團,縮在角落裡躲著飛起來的凳子桌子。
頭上一片狼藉的賦雪衣漲紅了一張臉,緊緊盯著那反射著雪白光芒的短刀,語氣淡淡:“還我。”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手上的短刀,面帶得意地晃了兩下手:“自己來拿——”
賦雪衣猛地撲了過去,卻見眼前的人一閃,收力不成一下撲到了桌子上,震得胸前傷口都裂出一道口子來,痛得他一口悶血湧上喉頭。痛,全身都痛。只要一運氣,全身經脈都彷彿被人拿刀淩遲一般隱隱作痛。
“阿彌陀佛——”這時一道熟悉的佛語如同破雲的曙光一般,劃破了四周輕薄的白霧。
面上紅白交加的賦雪衣一怔,不由回過頭去,只見僧人握著一串淺褐色佛珠,正垂目定定望著他。然而這一分神身後一道暗掌襲來,他一個踉蹌猛地向前栽去。
驚惶間,賦雪衣眨了眨眼,眼睜睜望著雲中雪鋒利的刀尖離自己越來越近——
刀光一閃,也不過一瞬間。
賦雪衣睜大雙眼,透過薄霧望見了顛倒的世界,顛倒的藍天白雲還在眼前顫動了兩下。他最後看見的是一臉驚愕的寂塵捏斷了手中的佛串,幾顆小巧玲瓏的佛珠砰砰砰地落在了地上,咕嚕咕嚕地滾到了賦雪衣的面前。
原來古井無波的大和尚也會有這般失態的模樣,賦雪衣最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