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簡素虞聞聲轉過臉,只見那人沐浴在一身金光下正在喚他,一如當年,忍不住就放輕了聲調:“嗯?”
只不過刺眼的落日餘暉似乎在眼裡碎成鏡片,謝宴看上去彷彿要哭了一般:“你打算——”謝宴的聲音晦澀,再不複往日張揚輕狂,“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孤燈的死?你是真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不由怔忪了一瞬,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簡素虞立時緊張了起來:“不是的……我不是……”
破鏡最難重圓,好不容易才修補正常的關系,若是再經歷些什麼,誰知道以後還能否再面色平靜地說上幾句話甚至見上一面呢?
見他承認了,謝宴靜靜望著他許久,眼圈都紅了,哽咽道:“孤燈他……死了,因為你,也因為我——不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這個害人精……”他捂著臉慢慢地蹲了下來,像一個後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孩子,“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簡素虞不會安慰人,只能手足無措地攬住謝宴的肩膀,輕聲勸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咬著唇遲疑著,伸出手想摸了一下謝宴的頭,卻只能在半空中握緊了拳,最後收了回去。
“都是我的錯,那時我不反抗是我心裡有你,我以後不會了——我會改的。”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定,謝宴恨恨道,“我以後一定改……不對,沒有以後了。”
驀然渾身冰涼,簡素虞怔忡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捏著謝宴的肩膀,慌亂地軟著調子:“謝宴,你聽我說,別這樣對我——”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然後又在無盡的懊悔中煎熬著,後來這個人活過來了告訴他“沒有以後了”。
“不這樣?不這樣還能怎麼樣?我能怎麼樣?”謝宴站起身來,一把甩開他的手,像只見誰紮誰的紅眼刺蝟,“我一看見你,就想起孤燈的死,我又該怎麼樣啊……”
簡素虞想解釋,但是他又不擅長如此,只能茫然失措地握著謝宴的手,著急地想把手中的定音石交給他,想告訴他這顆石子他珍藏了很多年,想告訴他每當夜深人靜他開始想念的時候便會拿出來聽一下。
因為定音石裡珍藏著謝宴的聲音。
快被悔恨淹沒的謝宴恍然感覺到簡素虞往他手掌心裡塞了什麼東西,還帶著那人身上的餘溫。
這還是簡素虞第一次主動送他東西。謝宴怔怔了片刻,望著那人手足無措的模樣,然後咬牙一狠心,手一揚,霎時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濺起一朵小水花。“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不知道嗎?”
謝宴以前沒喜歡過人,他第一眼見到簡素虞就覺得能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望著他一輩子。不過他覺得只是單純的他覺得,深怕兩人都錯過,才一直沒放棄,只是後來還是就只能那麼算了——經歷了那麼多變故以後,謝宴也不太確定簡素虞是不是那個自己有勇氣追一輩子的人了。因為一時心軟手下留情,謝宴真的失去了太多東西,曾經他那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心裡眼裡都是那人,但是他是真的怕了。
“謝宴……”簡素虞在背後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聲音一樣輕,輕得幾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嗎……”
謝宴沒答話,只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松開他冰涼的指尖,扭頭決絕地離開了。
深夜的時候,蒲新酒門都沒敲就風風火火闖進謝宴的房間,把意志消沉的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我去,你們是都瘋了還是怎麼樣?一個躺房間裡挺屍裝死,另一個魔怔了一般把整條河都凍住就為了找塊什麼東西?你把他什麼東西丟了?”
聞聲,謝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個東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覺有些疲倦,由內而外都無力的疲倦:“是這個,拿去給他吧。”終究還是沒捨得扔。
“我就不懂你們倆了,分明兩個人——唉?”蒲新酒接過手一看,有幾分驚詫,“這不是天都雲海最常見的定音石嘛,一錘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說著他捏著石子,輕輕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個瞬間,有微弱的聲音在房間裡響了起來。
蒲新酒側耳傾聽片刻,皺著眉猜測道:“這麼輕……好像是微風拂過的聲音?”
直到最終定音石裡傳來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師兄”,謝宴才明白過來。
那是他睡夢中的呼吸聲,被人珍藏了這麼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難忘,然而從未宣之於口,最終是愛不可說,恨——也不可說。
作者有話要說:
糖與刀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