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知道是誰先高喊了一聲,一塊石子砸在了遠清的額角,霎時流出血來。
殷紅的鮮血似乎是更加激起了百姓心中的暴虐。於是接二兩三的石子、菜葉、臭雞蛋似冰雹一般向他砸了過來。
“砸死妖怪!”
“對!打死他!”
似是累極,遠清倚靠著籠子抬起頭不言不語,任由那些東西重重地落在背上,劃出一道道傷痕,只是木著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一張熟悉的臉龐。
偶爾有隔夜的雞蛋散發著汙穢的氣味砸在了遠清頭上,黏糊的蛋清順著額頭流了下來落在眼睫上,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才抬起手輕輕拂了去。
高居城樓上的人收起摺扇,揚起雙手,停息了群情激昂的群眾,痛心疾首道:“此妖龍,在城中為非作歹,傷人性命,不就地正法不足以平民憤。”
“念其半龍之軀,有延年益壽之功,特此處以烹殺之刑,所得羹湯盡分大眾,以贖其為禍人間之罪。”
“殺!殺!殺!”
此話一出,萬千百姓揮臂響應。
“殺!殺!殺!”
視線模糊,遠清沒能在嘈雜的人群中尋到阿九的身影,思及之前城主所提到阿九危在旦夕之言,心漸漸冷去。
只要阿九能好好的,別說是吃他一塊肉,就算是將命換給他,遠清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使不得啊!”一聲呼喚引得眾人紛紛側目,連絕望的遠清都抬起頭,微微睜大了眼。
“城主萬萬使不得啊。”須發皆白的老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撲通一聲跪在了城門下,高呼道。
“這不是濟民堂的張大夫嗎?”
“大夫該不會和這妖怪認識吧?”
“別瞎說,我母親的腿腳就是張大夫醫好的,他老人家多年來妙手丹心,怎麼會和妖怪有什麼關系?”
“是嗎,我可聽說張大夫門口沒有繫上紅綢帶呢!”
“人家是老大夫啊,宅心仁厚不難理解吧。”
有幾位受過張大夫恩惠的人,連忙上前勸誡,想扶起一把年紀的人,卻被固執的老人一把推開,懇聲求情道:“城主大人,這分明還是個少年,啖其血肉非人行徑,乃是妖魔作風啊——這怕是要遭天譴的,還望城主大人能夠三思!”
“老人家。”城主微微搖晃了幾下扇子,柔聲道,“這妖怪會妖法,化成少年專門騙赤誠忠實之人,若是不信,你問問他有沒有殺過人,是不是個妖怪。”
四周霎時安靜下來,針落有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被點到名的遠清身上,目光灼熱。
遠遠地望了一眼似笑非笑氣定神閑的城主,遠清木然低下頭,剛要開口,卻被人搶了先。
“他就是妖怪。”一個熟悉的聲音篤定道。
遠清驀然抬起頭,只見阿九的身影出現在城門大道的盡頭。
圍在四周的百姓聞言紛紛側身,給少年讓出一條一人寬的小徑。
“阿九……”遠清伸出手想觸到他,但卻是那麼遙不可及,細碎的呼喚也被吹散在風中。
阿九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跨著腳步靠近,吸了吸鼻子,緩緩道:“他和我從小一同長大——確實是妖怪。”他的聲音不大,但是眾人都聽得分明。
“這……”張大夫遲疑了,他捋了一把鬍子,腦海裡一直不斷閃現著當初少年為了救兄長跪在他面前求醫之後,還跪在船老大這位有名的亡命徒跟前磕頭的情形,實在是想不出如此有情有義的孩子,怎麼會是個妖怪呢。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遠清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雙頰憋得通紅,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眼淚都止不住落了下來。阿九知道他是妖怪了,阿九嫌惡他了,阿九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