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臣,我盧觀恆再是小氣,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這般不堪。想當年貧困時,我將僅有的幾升米給了那逃荒乞討之人,自己餓肚皮躺床上硬挺了三天三宿,可那又怎樣?還不是活到了這把歲數!來,來,秉鑒,咱就坐在這天字碼頭上痛飲它三碗。”盧觀恆好像突然返老還童有了孩子氣,饒有興致地和潘有度鬥完嘴,不管不顧一屁股坐在了堤岸上。
潘有度見盧觀恆今日如此有趣,不覺得也來了興致,“二位定是知曉與屈大均、梁佩蘭並稱為嶺南三大家的陳恭尹曾在這裡牌坊寫了‘太平煙滸’四字,從而讓這天字碼頭聞名於世,但又知否前人還作有一首描繪這碼頭一百年前之繁華盛景詩篇?”
盧觀恆和伍秉鑒都是搖頭。
潘有度煞有介事地用筷子敲著那碗邊吟誦道:“結庭人境似蓬萊,蘭桂申椒次第栽。看劍深宵龍再會,論文浹日客仍來。喬枝春暖鶯簧巧,瘴海風和蜃市開。不用德星佔太史,縱橫彩筆已昭回。”
“好!”
“好!”
眼前熙熙融融群情歡洽情景真是讓人感動,伍秉鑒盤腿坐在地上,舉起手中的酒碗,“熙茂叔、憲臣兄,那我們就以這天為幕,以這地為席,幹了這一碗!”
“幹!”
“幹!”
盧觀恆放下酒碗,感慨說道:“俗話說‘乖氣致戾,和氣致祥’,今日我等行商兄弟如壎如箎笙磬同音,秉鑒功不可沒。只是你上次在公所要求那咪唎堅人自倒貿易壁壘惹其十分惱火,此番作為怕也是得罪了這偷盜茶樹的幕後真兇東印度公司,如此下來,這以後的日子定是難過啊!”
潘有度接話道:“熙茂兄,有這擔心是正常的,可也是多餘的,秉鑒既然敢這般做,不說留有退路,也自然有破解之道。”
伍秉鑒聽了“呵呵”一笑,“憲臣兄,不是我敢這般做,而是不得不這麼做,眼前情形,洋商軟土深掘得寸進尺確實逼迫我們退路。尤其是咪唎堅人那般霸道無賴裝瘋賣傻,不還以顏色,他就會一直欺我們軟弱無能。東印度公司這裡更不用說,舐糠及米,貪念漫無止境,必須及時出手遏制,振聾發聵,方可讓其懸崖勒馬。要說破解之道,咱不說以牙還牙睚眥必報,也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其清醒明白咱不是他們想象的那般好欺負好蒙騙。熙茂叔說到以後的日子難過,我暫時還不這麼認為,咪唎堅人也好,英吉利人這裡也罷,我看都是柔茹剛吐畏強淩弱之輩,咱只有拿出一副義無反顧的強硬態度來,他才會循規蹈矩一心和我們做公平生意。”
“嗯,有道理。我們行商若是堅持大義抱成一團,洋商如何作妖都是無濟於事!”盧觀恆說。
潘有度將一粒花生米放在嘴裡咀嚼,“秉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現在是洋人眼中釘肉中刺,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東家,東家……”
秉鑒回頭藉著火把的光亮一看是自家小夥計,忙站起來問道:“那邊有動靜?”
小夥計答道喘著粗氣答道:“是。景春掌櫃讓我來告訴您那船開始掛帆挪動了!他已乘咱家引水的小船悄悄跟在了後面。”
“好!咱們也上船!”
伍秉鑒說完,快步向首船“震雲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