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冗雜,朝議持續到未時才結束,楚襄回到玄清宮時已經過了飯點了,因為稍後還要同裴昭等人議事,薛逢春怕時間來不及便瞅準空隙問了一句。
“陛下,是否更衣去修儀那裡用膳?”
楚襄撣雪的動作一頓,旋即淡淡道:“不必了,等裴昭來了直接讓他進來。”
說完他便轉身走向了禦案,行色果決,不留絲毫商議的餘地,薛逢春見狀嘆了口氣,默默地退出門外派人回稟宜蘭殿去了。
滿室落了個空空蕩蕩,徒留鼎爐裡的炭火劈啪作響,楚襄立在禦案前,身體莫名僵直。
足足三日不曾見她。
心裡不是不念她,可每每想到她飛身撲來擋刀擋箭的情形他就覺得胸口像是被挖了一塊,呼呼地漏著風,涼到極致也痛到極致,從未出現過的恐懼感如影隨形而來,瘋狂地吞噬著他所有的理智,教他難以自持。
這種事情絕不能再次發生。
他屢屢告誡她不可再行危險之事,她素來乖順,偏偏在這件事上油鹽不進,上次同她講道理也被她強行曲解了過去,於是就陷入了僵局。
也不知她這幾天有沒有遵醫囑好生吃藥調養。
楚襄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想著一會兒再把陸明蕊叫過來問一下,豈料裴昭他們來得倒快,朱漆雕花門扇上陸續飄過幾道人影,很快就到了殿前,他只好暫且放下了念頭,開始與他們議事。
這一談就談到了下午,薛逢春怕楚襄不進水食傷了身體,中間還送了趟點心進來,楚襄也確實有點餓了,隨手拿了幾塊金乳酥吃了,待議事結束之後才反應過來味道有些不同,遂把薛逢春叫到了面前。
“點心是宜蘭殿送來的?”
薛逢春臉上浮起一抹笑:“回陛下,正是如此,修儀深知陛下忙起來無暇進食,便讓人送了這些東西來。”
楚襄靜默半晌,忽然扔下手中紙筆拂袖起身,道:“擺駕宜蘭殿。”
“是,奴才這就去備輦。”
薛逢春輕輕掩上門出去了,隔著縫隙看去,外面的腳印仍是深一層淺一層地洇著水漬,想是雪還沒有化透。楚襄等了片刻,只覺時間無限漫長,鼎爐裡燒的銀絲炭似乎都小了一圈了,還沒見著有人來通報,他心生不耐,獨自走出了殿外。
此時玄清宮內寒梅開得正豔,一株株紅萼點綴著瓊枝,濃烈似火,灑落滿庭清芳,有的甚至越過蜿蜒的圍牆伸到甬道上去了,荼白赤紅交織,美得耀目。
楚襄本來沒工夫欣賞美景,眸光不經意一瞥,發現彎曲遒勁的梅枝下戳著一抹熟悉的身影,再定睛望去,步履頓時狠狠一剎,旋即轉了個急彎,邁過零落一地的梅瓣來到那人面前。
“你怎麼來了?”
嶽淩兮瞅著他,一雙水亮的眼仁兒含著盈盈秋波,像是會說話一樣。
楚襄眉心一扯,剛想問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伸手一握垂在兩側的柔荑,竟涼得紮人,急急攬她入懷,更是像抱著一塊冰一樣,他頓時恍然大悟,什麼派人送點心來,分明就是她自己來的,也不讓人聲張,就一直候在殿外等他忙完。
臘月時節,天寒地凍,她鬥篷都不披一件是做什麼來了!
楚襄一陣急火燒心,眉眼看著便沉了下去,嶽淩兮似是心有所感,這會兒倒出聲了。
“陛下不肯見我,我只好站在這兒等陛下了。”
“你簡直胡鬧!”
楚襄怒極,也不管她會不會被嚇到,彎腰把她往肩上一扛就朝寢宮走去,腳步極重,踩得滿地殘雪碎冰嘎吱作響,周遭的宮女太監都驚得愣住了,想上前勸阻,卻被楚襄冷冽的神色逼得退後三尺,只得眼睜睜看著他踹門進殿,朝內而去,水晶珠簾驟然被掀到了半空中,撞得叮咚亂響,再凝目望去,兩人的身影已經在碎光墜影之中沒入了蓮池後方。
一幹宮女太監面面相覷,甚是不安。
修儀不會出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