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她的兒子本該繼位的,坐在這九龍寶座上發號施令的本該是她的兒子,而入主東宮的也該是她的孫子!可就因為端王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東西,她的兒子死了,她得眼睜睜看著別人的兒子登上皇位,成為九五之尊,眼睜睜看著她的孫子要永世為臣,再不能翻身。
這種情形,她怎麼肯?是以那時候她硬生生地壓下佑王,擁立了出身低微,又始終未有子嗣的靖王,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一切都能回到正軌上嗎?
盧節微微低頭:“娘娘,皇上如此作為,或許就是想娘娘迴心轉意……”
“我為什麼要回心轉意!”袁太後聲音猛地尖厲了起來,“當初若不是端王那個孽障,他又如何有資格登上這個位子?容他坐幾年也就罷了,難道還要鵲巢鳩佔不成?”
尖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內回響,聽起來格外刺耳。袁太後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壓了壓聲音,冷冷地道:“別忘了,你姓盧,是珏兒的母族。如今梅家漸漸起來了,沈家更不必說,可你盧家呢?”
盧節沒有說話。盧家底蘊是有的,自族中出了一位太子妃之後本可借勢而起,誰知卻……如今,因著怕皇帝忌憚,盧氏一族在京城朝堂之上竟沒個能說話的人,難道盧家就會甘心嗎?若真是甘心,也不會往邊關去發展了。
“怎麼不說話?”袁太後快要失去耐心了,“盧家也別以為明哲就能保身,皇帝容不下袁家,也一樣容不下你盧家!除非,你想珏兒日後就像佑王一樣,忍氣吞聲地混日子!”
盧節抿緊了雙唇,半晌才緩緩地道:“西北實在難以入手。沈家雖離了西北數年,可他們當初經營得軍中如鐵板一塊,便是朝中都說皇上忌憚他們,欲借袁家之手打壓的時候,西北軍中都少有動搖。如今——”
如今沈家更是青雲直上,用實際行動反駁了“皇帝忌憚”說,那些本來動搖的牆頭草又打算再動搖回去了。
袁太後嗤地冷笑了一聲:“怎麼,你還真打算仿效當年先帝之時,以兵權擁立不成?”
盧節微微一窒,道:“娘娘當初不就是……”
“此一時彼一時也。”袁太後冷冷地道,“何況當年袁家是我孃家,如今你盧家就算能拉攏一些人,又算什麼?”裡頭到底也沒有盧家人哪。
“那娘娘還有什麼法子?”盧節作為盧家最出色的子弟,對盧氏一族的情況十分清楚。盧家出仕的子弟著實不少,可因盧太子妃之事,多在各地任五六品的官職,並無權傾朝堂之能,更沒有能如袁氏父子那樣的掌兵之人。
說到袁氏父子,盧節就忍不住低聲道:“或許皇上自登基起,就在謀劃此事了……”
“不錯。”袁太後冰冷地道,“這也是條白眼狼。”若是立儲的訊息沒有傳出來,過些日子皇帝突然立了太子,她豈不是措手不及,毫無辦法了?
盧節輕嘆:“隔牆有耳,娘娘慎言啊。”九五之尊的寶座坐上去,誰會捨得下來?袁太後說這樣的話對事情毫無幫助,不過是發洩而已。
袁太後唇角向下一垂,兩道法令紋顯得更加深重:“你還記得前朝哀帝之事嗎?”
盧節悚然一驚:“娘娘是說——宮變?”
前朝的哀帝,聽這諡號就知道不是個什麼明君,不過他這個諡號主要來源於他的死法——在後宮荒唐之時,被妃嬪灌至醉眠,用繩子勒死了。
這死法真是夠丟臉的,而做出此弒君之事的妃嬪原是犯官之後,因冤被殺,子女則充入樂坊。偏哀帝還在樂坊中看中此女,竟帶入宮做了妃嬪。如此說來,哀帝不死,誰死?
不過袁太後當然不是在說哀帝如何丟人,她說的是宮變。深宮之中,幾個女子都能置君主於死地,弄出一場天大的變故來,可見這種事,其實也不是很難。
袁太後臉上露出諷刺的笑意:“難道不成?”
盧節定了定神:“娘娘,皇上可不是哀帝。”且當初哀帝無後,才導致後宮昏亂,什麼犯官之女都能充盈後宮了,就是宮女與內侍之間的私情醜事也不少。可如今中宮見在,且治宮有方,要想如當初妃嬪炮製哀帝之法,那是不可能了。
袁太後淡淡地道:“靠幾個宮人自是不行,可若有禁衛呢?”
淡淡的一句話,卻教盧節猛地抬起頭來:“娘娘說禁衛——”
袁太後瞥他一眼:“若有禁衛呢?”
盧節握住拳頭,只覺得心裡呯呯亂跳,一股子熱意自腳底直往頭上沖:“娘娘真有把握?”若禁衛可用,到時隔絕宮門內外,一紙詔書,則大事可定。
袁太後嘴角彎了彎,看著像笑,可是笑意半點都不曾到達眼裡:“當年擁立皇帝,本宮也不是隻靠袁家的。”袁家畢竟遠在東南,遠水救不了近火,袁太後若是自己沒幾分資本,如何能成事?
何況那時候,先帝心裡偏向端王一派,原是隻想圈禁端王,留他一脈一條生路的。
袁太後想著當初那痛徹心肺的時刻,冷笑起來。皇帝自以為登基數年,除掉了袁氏父子,就能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了?休想!當初她是如何擁立他的,如今也能把他再拉下來!
盧節強壓住狂跳的心。逼宮傳詔,這可是大事!然而袁太後說得並沒錯,若是由著皇帝立了太子,敬親王就永無翻身之日了。更何況皇帝立太子之後難道就會收手?不,那是不可能的!
看看袁家吧,如今已經只剩下了一個空頭的承恩公府。若是盧家也變成那樣子——盧節的指甲陷進掌心,半晌才道:“娘娘若有此心,須細細計議!”